第3章(第3/3頁)

大紅的嫁衣,繁復美麗,珠玉層疊勾連,窮盡九洲,再也找不到這樣華麗的嫁衣。

紅蓋頭之下的人看不清神情,像是睡著了。

可是再仔細看,又好像有什麽不對的地方。身邊一向兇狠暴躁的小狼像是感知到了什麽兇兆,沒有像以往那樣往前撲,反而後退了幾步,渾身毛都炸了起來。

顧聽霜察覺情況不對,心中也生出了一種莫名的煩躁不安。

漆黑劍尖直指床邊的人,他厲聲說:“從我娘的房間裏滾出去!”

沒有回音,床邊的人還是倚在那裏,湊近了,似乎連生氣都失去了。

顧聽霜心中疑雲頓生,輪椅幾乎抵在床邊,伸手推他:“——你怎麽了?”

然而,就在這一推見,床上的人軟綿綿地倒了下去。也就在這一瞬間,紅蓋頭飄落到一邊,露出下面精巧的珠玉紗罩,和一雙迷蒙的眼。

寧時亭的指尖輕輕動了動,喉嚨裏模糊不清地吐出一個字:“魘……”

“什麽?”

顧聽霜警覺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就在此刻,這房間裏異常的冰冷,似乎就像冰雪遇見了暖陽一樣,正在緩慢消退。

白狼渾身的硬毛也放軟了下去,耳朵耷拉下去,尾巴上翹,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

那一刹那,顧聽霜好像明白了什麽。

恨意和戾氣瞬間在他眼中燃燒了起來,他單手就把床上的人揪著領子,提到了自己眼前。

刀鋒抵上對方的喉嚨,只差幾寸,就要陷入那薄薄的、白皙的肌膚。

少年人的聲音幾近暴怒:“你想說什麽?我娘一生連句重話都不曾說過,不會死後化厲鬼纏人!”

他伸手,將面前人礙事的珠玉面紗直接掀了下來。金紗邊角勾著銀白的長發,用來固定,這時候因為他蠻橫粗糲的動作,連帶著柔軟光潔的頭發也扯斷了好些。

他對上一雙清透、安靜的眼。

是個鮫人。

書中有載,鮫人膚白、貌美,身骨柔軟,發色銀白,或藍白。性溫順,歌聲曼妙,不傷人。

寧時亭的眼睛很安靜,給人一種靜默、無言的安和感,好像與世無爭一樣,懷著對天地外物的、善意的悲憫。

蒼白的皮膚,像是帶著病,嫁衣散亂、發絲垂落,隱約可見露出來的脖頸,淡青的血管隱藏在其下。

他看上去還很年輕,比他大不了多少歲。

十六?

十七?

好像伸手就能捏碎的這樣一個人,此刻安靜、鎮定地看著他的眼睛。

好像未曾察覺刀尖就抵在他喉頭,附近有一只狼,隨時準備著咬斷他的脖頸。

寧時亭被他揪著衣領,胸腔那股冰塊似的堵住的感受慢慢消散。

他輕輕開口:“魂魄殘念。”

“什……”顧聽霜刀尖又逼近了兩分,他脖頸上已經壓出了淡淡的紅痕。

“王妃擔憂世子,想必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久居房中,不肯往生。性情溫柔,不修鬼道,不願傷人,只留一縷殘念。”寧時亭的聲音輕輕柔柔的,“王妃不要我性命,大約只想要我待世子好。”

“你當我信你?”顧聽霜眼裏更寒冷了幾分,“十七歲嫁入晴王府,沒點心機手段,成不了這個事。想憑苦肉計躲我這一劫,你白費力氣。”

話是這麽說,但是刀尖也松了幾分,收刀入鞘。

顧聽霜轉而捏住他的下頜,冷冰冰的眼裏沒有任何感情:“第一,滾出這裏,搬到西邊書房裏;第二,以後再拿我娘的事情做文章,我不會放過你。”

“說話。”

手下的人皺起了眉,似乎是吃痛,連眼底都帶上了一層水光。

他以為是自己捏痛了他,讓他沒辦法說話。

稍微松開一些後,就看見寧時亭嘴唇動了動。

“你……別碰我,我身上有毒。”

顧聽霜垂下眼。

他指尖,碰到寧時亭下頜的地方,已經迅速開始發青、發紫,顯示出一種可怖的毒性。

那一刹那,他想起了一個傳說。

傳說仙界極北的冰原,是雪鮫生活之地。雪鮫天性能克百毒,所以長期為人捕獵,用作藥材、爐鼎,導致雪鮫一族幾近絕滅。

再到近年,又有人發現,雪鮫百毒不侵的體質,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從小扒筋削骨,灌入各種劇毒,天長日久地用湯藥浸泡,毒藥為雪鮫本人吸收,從皮到骨無處不毒,而雪鮫本身則平安無事。這種做法,和藥人的做法也是一樣的。

只是藥人成活率不高,經常有因為挨不過劇毒的痛苦而活不長的,鮫人卻因為是天生神族,體質也比平常人好很多,可以在百毒中吊著命。

這樣的雪鮫,用到戰場上,就是致命毒器。

眼前這個人……是一尾藥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