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4頁)

靈山是晴王府這一片地方中,人人閉口不談的禁忌之地。

西洲靈氣慎重,奇珍異獸也層出不窮。仙民之所以名號裏帶上一個“仙”字,就是因為出生時即自帶天地五行相關的根骨,靈獸之所以成靈獸,也是因為靈識初開,懂得人言、明白事理,可以為仙界人民所用。

而“靈山”之所以的名,則是因為這仙山五百裏,每一步中都蘊藏著深厚的靈氣。草木有意識,山川湖海有意識,連腳下的石頭、身邊的風雪、照耀進來的日光,都具備自己的意識。

天地化物,又一直以來無人渡化,靈山裏面的萬物生靈善惡不辨,舉止無常。曾有人平安無輿地進入靈山,再完完整整的出來,自恃能通萬眾靈氣。

可是等他第二次進山的時候,就失蹤在了那裏,連屍骨都找不到。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方。晴王府之所以建立在靈山腳下,正是因為當時顧斐音分封西洲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印了靈山的出入口,從此仙洲人不再為靈山困擾、煩憂。

寧時亭看了一會兒破開的封印,往手心裏呵了一把氣,然後走過去費力地挪開了鐵門,往後邊荒蕪的山坡斜道上走去。

他帶來的東西已經全部放在了顧聽霜房中,留在身邊的只有一把傘,一個快要熄滅的小手爐。

靈山沒有一個確切的界限,因為整座山都神鬼莫測,有時候連地碑都會憑空挪移幾百裏,沒人說得清這個地方到底始於哪裏,終於何處。

越往上走,積雪越深,寧時亭看著腳下,放慢腳步。

臨到一個被冰雪推擠得滑膩的坡道時,中間出現了一道半掌寬的縫隙。

寧時亭看了一會兒,放下手裏的傘想要跨步過去,然而,就在他邁出步子的那一刹那,整個縫隙突然橫擴為一人高!

腳下一空,寧時亭連聲音都沒出,就直接滾下了深不見底的坡道。纖瘦清朗的人影和大塊碎雪一起淩空,下面是看不到底的皚皚白雪。

意識有一瞬間的空白。

……那麽冷。

鮫人的海岸邊,千百種毒藥燒滾了當頭澆下,再丟去攙著冰沙的砂礫中。

砂礫中有一種艷麗無比的蠍子,蟄在身上是最疼的;等到蠍子蜇也再無痛感的時候,他們又送來鮫人海裏的蛇。

蛇毒入體,渾身冰涼,連心臟仿佛都凍結了,擡起眼睛只能看見鮫人岸邊的碎雪,瓊花飛絮似的,在他眼前一幕一幕地舞動、變幻。

生息一點點地流逝。

然後,他被什麽人……抱了起來,握住了手。

“寧時亭,你冷不冷啊。”

他渾身一震,睜開眼來,聽見的就是這句話。

“你冷不冷啊。”

他跌落在碎雪之上,一只銀色的小狼正壓在他胸口,用腦袋和爪子挪開壓在他身上的細雪。小狼依然聰明地不去碰他露在外面的、凍得蒼白的肌膚。

寧時亭將胸中寒氣吐出,勉勵撐起身來。

他身處一個低矮的大雪坑中央,而當他擡起頭來,視線所及——

坑邊圍滿了蒼色的、如同黑夜中亮起的燭火一般的狼眼。

冷不丁看過去,會以為雪坑周圍燃起了一圈巍巍夜火。

數不清的狼,白狼,體型巨大,一口能咬斷擠在一起的五六個成人的腰肢。群狼眼神冰冷,全部圍在他頭頂,用打量獵物的眼神看著他,尾巴高豎,蠢蠢欲動。

雪光照花人的眼睛,月色之下,群狼退避,讓出一個驅動輪椅的少年人。

顧聽霜出現在雪坑外,從上往下,淡靜地俯視著他。

離他最近的狼低吼了一聲,爪子刨了刨雪地,順勢就要往下撲去,卻在那一刹那被顧聽霜冷聲喝回:“回來,這個人是我的獵物,不許吃他。”

那巨大白狼方才戀戀不舍地看了寧時亭一眼,竄回了顧聽霜身邊。

“你來這裏幹什麽?”他問他。

寧時亭說:“來找世子,夜深雪重。”

“早告訴你別管閑事,寧時亭。”

顧聽霜看著他。

年輕的鮫人眉目柔和,月色下,顯得比平常更加蒼白、瘦弱,或許還多出了那麽一點點摔下來的狼狽。即使是這個時候,也不見他有一點生氣的意思,只是很溫和地看著他。

雪落在他發間,一時分不清哪些是他銀白泛藍的長發,哪些是瓊花碎玉。

那眼神……

像剛出生的小狼崽子,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人。

顧聽霜不知怎麽的,有些煩躁。

他別開了眼不去看他,只是冷聲說:“剛剛雪精與地精想捉弄你,並沒有想致你於死地。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早在跌下去的那一刹那,地縫合上,你粉身碎骨,大羅神仙難救。是小狼下找到你的。”

寧時亭低頭看小狼,小狼搖晃著尾巴找他邀功請賞。

他想了想,在袖子裏摸了摸,摸出了袖子裏還剩下的一角蜜糕——還是下午給聽書的那一袋子,聽書藏起來吃了一半,另一半又還給了他,要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