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會獵之前,西原侯和北安侯同登會獵台,宣讀前代國君盟約,以犧牲祭祀。

原本一切順利,在儀式即將結束,兩人走下會獵台時,變故突生。

狂風平地而起,大雪從天而降。

一道凜冽的龍卷自北襲來,頃刻吞沒外圍的甲士。

旗杆在風中折斷,玄黑和赤紅的旗幟在風中撕扯,瞬間卷至高空。

冷風呼嘯,荒原的野獸紛紛蜷伏在地,遠處狼群發出淒厲的嚎叫。

營盤中的戰馬變得焦躁不安,少部分竟然掙脫韁繩,撞開擋住營盤的圍欄,撒開蹄子四散奔逃。

天空中烏雲堆積,不見半縷陽光,白日驟成黑夜。

風雪交加,雪虐風饕。

狂風甚至掀翻了戰車。

繩索斷裂,戰馬嘶鳴,木銅打造的車身在地上翻滾,轟然撞上另一輛戰車。刹那間碎屑飛濺,車身變得四分五裂。

車上的人匆忙跳下,雙手抱頭在地上翻滾,勉強逃開壓下的車身。

周圍的甲士迅速閃避,被人群擁擠躲不開,只能擎起盾牌護住雙眼、脖頸和前胸,避免被飛濺的車身零件傷到要害。

狂風呼嘯而過,會獵台下一片狼藉。

卿大夫們自顧不暇,根本無法下達命令。甲士尚能維持基本隊列,後方的役夫和奴隸卻陷入慌亂。有不少人在混亂中受傷,還有人被嚇得趴在地上不停顫抖,口中念念有詞,不斷祈求上天和神明。

郅玄的戰車位於會獵台北側,第一波遇到狂風侵襲。

風卷過車身,駕車者拼命抓緊韁繩仍無法完全控制住戰馬,以至於戰車脫離隊伍,被戰馬拖拽著一路向前。

戰車的速度越來越快,近乎不受控制。

郅玄不想被甩出車廂,只能牢牢抓住車欄。

他試圖看清前方,剛剛擡起頭,大量的碎冰和石塊就迎面襲來。若非閃躲及時,就不是在額角留下血痕,左眼都可能被刺穿。

“公子,莫要起身!”

在戎右的提醒下,郅玄立刻趴低身體,依靠車壁的阻擋,避開襲來的雪花和冰棱。

隨著風力進一步增強,甲士也無法繼續維持隊列。甲長扯破了嗓子,聲音照樣被風雪掩蓋。命令無法有效傳達,周圍一片黑暗,再是訓練有素也難免陷入驚慌。

由於兩國甲士同在會獵台下列陣,多數人混亂時搞不清方向,很快混雜在一起。距離五步都無法分辨,只有面對面,依靠對方身上的皮甲顏色才能辨別身份。

大量戰馬受驚,帶著戰車左沖右突,幾次差點碾壓甲士。

有卿大夫狠下心,命駕車者和戎右殺馬,勉強使車停下。不等車上人松口氣,突然被後方奔來的戰馬撞飛,摔倒在地,差點被車輪碾壓。

郅玄躲在車壁後,在飛馳中,恰好看到一個落下戰車的身影,看穿著打扮應該是北安國氏族。

該人落地後並未陷入驚慌,而是抄起甲士掉落的長戟,橫掃對面奔來的戰馬。

刹那之間力量相抵,木制的戟杆和馬腿一並折斷。

失去戰馬的牽引,戰車因慣性繼續向前,最終倒扣在地上。車上三人身手了得,反應也相當快,在車身傾覆的同時縱身跳了出來,避免被車廂壓住。

危機並未就此解除。

混亂中,有數匹受驚的戰馬橫沖直撞,眼看就要撞飛地上之人。

“小心!”

事情發生在眼前,郅玄來不及多想,在擦身而過時,單手抓住車欄,身體探出,毫不猶豫地遞出另一只手。

“快抓住!”

戰馬近在咫尺,對面的人沒有遲疑,牢牢握住郅玄的手臂,借勢縱身前撲。

在手腕被抓住時,郅玄用力握住對方的胳膊,十分有默契的向後一拽,成功將對方救上戰車。

情勢危急之下,雙方都使出全力,郅玄被帶得向後栽倒。

“公子!”

戎右大吃一驚,奈何正幫駕車者控馬,脫不開手,來不及相救。好在被救上車的人反應極快,前沖時單手撐住車壁,另一只手護住郅玄,覆上他的後腦,幾乎是將他攬在了懷裏。

劇烈的呼吸在兩人之間傳遞,距離近得能聽到對方的心跳。

郅玄有些後怕。

救人時他完全沒想太多,若不是對面的人反應夠快,真撞到車壁上,最輕也是腦震蕩。

戰車繼續飛馳,在戎右和駕車者的努力下,戰馬逐漸被控制住,車速也隨之減慢。

郅玄擡起頭,眼前垂落一截編有珍珠的冠繩,赤紅的色澤映入眼簾,冰雪氣息中透出一絲木香,讓他下意識抽了抽鼻子。

“救命之恩顥記下,日後必有回報。”被郅玄救上戰車的不是旁人,正是昨日曾在軍前致禮的公子顥。

話落,他便松開手,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郅玄揉了揉後腦,朝對方頷首,沒說“不用客氣”之類的話。這份人情來之不易,雖然不在計劃中,對他卻有極大的好處。既然對方主動開口,他自然沒有推出門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