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拖延不是辦法,當鴕鳥更加不行,該面對的總要面對。

冷靜下來,郅玄重新拿起竹簡,從頭至尾看過一遍,雖然字裏行間沒有半點問題,可他還是越想越覺得事情存在蹊蹺。

推敲一個政治人物的一舉一動,絕不能單看表面,這是他從西原侯身上學到的教訓。

從表面看,趙顥對他並無惡意,但這背後當真沒有別的企圖?

郅玄沉吟良久,礙於對北安國不甚了解,始終沒想出個所以然。不過趙顥送來書信,出於禮儀,兩人無論如何都要見上一面。

想通之後,郅玄提筆寫下回信,並未多言其他,只道同意見面,希望將日期定在秋收之後。

兩人身份特殊,都有戍邊職責,出行會面要遵循禮儀,絕不能有任何疏忽,畢竟關乎兩國顏面。此外,郅玄需要留出時間,設法打探北安國的消息。或許能推斷出趙顥此舉的真正緣由。

回信寫好,郅玄放下刀筆,確認沒有任何問題,才命人召來府令。

“公子要派人去北安國?”聽到郅玄的要求,府令不免驚訝。

郅玄沒打算隱瞞對方,講明事情前因後果,還將趙顥信中內容告知部分。

府令愣在當場,許久才道:“原來公子將神鳥佩贈與公子顥?身份倒也般配。”

郅玄:“……”這是重點嗎?!

看出郅玄臉色不太對,府令迅速反應過來,告罪一聲,雙手接過郅玄的回信,準備下去挑選人手,盡快去往北安國。

待府令離開,郅玄重新拿起竹簡,奈何心情煩亂,遲遲看不下去一個字。實在沒心思處理政務,索性出城巡視封地,權當是讓自己放松一下。

鑒於郅玄的身份,即使輕車簡從,也要有二十名甲士護衛。因天氣炎熱,甲士特許不佩全甲,不持長戟,只在麻衣外套一片胸甲,腰間懸掛長劍即可。

牛車護欄被卸下,車廂裏的獸皮替換為草席。車廂拆掉護板,方便通風,僅在頭頂支起傘蓋用來遮陽。

車角釘有木箱,箱子裏放置裝水和糕點的陶壺,方便路上取用。

一切準備就緒,郅玄登上牛車,駕車者揮動韁繩,健牛邁步向前,穿過被陽光炙烤的長街。

熱風卷過,土路揚起沙塵。

街道兩旁少見行人,一來天氣太熱,少有老者和孩童出門;二來,郅玄在領地內大搞建設,許多國人和庶人都去往工地林場,有人嫌每日來回麻煩,幹脆將家搬去幹活的地方,工程結束之前都不打算再搬回城內。

土路兩旁挖有水溝,冬季時尚好,進入盛夏,氣味著實難聞。殘留的積水滋生蚊蠅,衛生狀況也十分堪憂。

隊伍經過一條半幹的水溝,裏面竟漂浮著死去的老鼠,一群蒼蠅覆在上方,發出嗡嗡聲響。

郅玄看得皺眉,甲士們卻習以為常。

別說郅縣城,就是西都城,也難免會遇到類似情況。氏族居住的坊有奴隸專門清掃,國人和庶人的住處就沒有這麽多講究。奴隸聚集的地點情況更是糟糕,一旦有人生病,整個坊都要關閉。

郅玄從史書上了解過,從初代西原侯就國,西都城曾兩次搬遷,不是因為戰火,而是城內的情況不再適合居住,不得不搬走。

據府令稱,郅縣的情況已經算好,有許多小國,城內連排水溝都沒有,從立國至今,國都不知搬遷過幾回。

類似的情況古已有之,中都城都有過遷移歷史。

鑒於此,郅玄決定建造新城時就做好規劃,該有的設施必須要有,無法和後世相比,也不能像如今這般,一到夏天就汙水橫流,整座城都被難聞的氣味籠罩。

牛車繼續行進,待到城門前,輪值的卒伍迅速打起精神,目送郅玄的車駕離開,隨即垮下肩膀,變得無精打采。

天氣太熱,即使站在陰涼處,也驅散不了難捱的悶熱。好在城頭存放有大量清水,實在熱得受不了,取一瓢從頭上澆下去,總能緩解幾分。

出了城門,四處可見庶人和奴隸搭建的草棚。其中大部分空空如也,主人都在工地和林場幹活。少部分冒出煙氣,留守的老人孩子守著鍋灶,將燒沸的水倒進罐子裏,在屋角放涼,方便幹活的人回來飲用。

穿過大片草棚,綠色的農田映入眼簾。

田中的莊稼已經掛穗鼓漿,秋收時,就會變成黃燦燦一片。

郅玄讓駕車者放慢速度,喚來幾名蹲在田邊的庶人,詢問今年夏種情況。

幾人被帶到郅玄面前,都十分緊張,有些手足無措。最後是一名年長者開口,道今年天熱,好在不缺水,畝產應該和往年不差多少,粟麥還能多上少許。

聽到老人的話,郅玄在心中估算,得出數字,不由得皺眉。

由郅地往年的產量推斷,今年一畝田至多能收一百五到一百六十斤左右。想要養活郅地目前的人口,這些糧食遠遠不夠。開荒勢在必行,改良農具和培育糧種也要抓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