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頁)

原來孫福說的是真的,他竟真的傷得這樣厲害。

月皊原以為江厭辭衣衫裏面會有裹著傷口的紗布,卻不想他沐浴之後將紗布拆了,觸目驚心的一處處傷毫無征兆地展現在月皊的眼前。

其他的傷不說,離他心口極近的那處傷分外駭人。還有一道很深的傷口從他右肩開始,逐漸向下,隱在袖子裏,也不知道有多長。

怪不得他沒有自己解開衣衫。

月皊忽然一下子反應過來——自今日見了他,從未見他擡起過右臂,甚至就連那柄嚇人的刀也是被他的左手握著。

那些不自然忽地就消了,月皊趕忙去拿托盤上的藥。

隨著她的動作,垂落在江厭辭手背上的發絲離去。江厭辭掃了一眼,目光短暫地跟著那縷青絲動了一下。

托盤上有很多藥,針對不同的傷。月皊一邊翻找著,一邊回憶孫福教的。

“心口的箭傷先用濕帕子蘸葵口白矮瓶裏的藥膏擦一遍,然後等藥半幹了,再用小紅瓶裏的藥。胳膊上的刀傷用黑色細口瓶……”月皊頓了下一下。

細口瓶還是粗口瓶的來著?

她呆呆望著捧在手裏的幾瓶藥,怎麽又忽然覺得孫福說小紅瓶裏的藥是用作刀傷的?

月皊求助似地望向江厭辭,可是他低著頭似在思量著什麽,並沒有發現她這邊犯了難。

“心口的箭傷先用濕帕子蘸小紅瓶裏的藥膏擦一遍……”月皊一邊小聲呢喃著,一邊拿起小紅瓶。

塞子被扯開,她剛要將裏面的藥往半濕的帕子上倒。江厭辭擡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他修長的手出現在月皊的視線裏,在紅色瓷瓶的映襯下,顯出幾分不像習武之人的冷白玉質。

月皊一下子反應過來。

是先用葵口白矮瓶裏的藥!她拿錯了藥!月皊臉色忽地一白,指尖一抖,手中的小紅瓶傾翻,裏面粘稠的藥流出來一些,落在江厭辭搭在腿上的右手指背。

鮮紅的藥,粘稠如血。

辛辣帶苦的中藥氣味悄悄在四周蔓延開。

江厭辭看了一眼,不急不緩地抽走月皊手中捏著的半濕帕子,去擦指背上的藥。

月皊緊抿的嬌唇微微張開,又輕輕抿起。然後她蹲下來,拿過江厭辭手裏的濕帕子,將落在他指上的藥仔細擦去。

窗牖外的月亮映在瓷盆裏的水面,水面漣漣,折起的涼白光影落在月皊纖長的後頸。粉色的裙擺鋪地,柔軟又嬌綻。

“我去叫孫福來……”月皊訕訕收了手站起身,沮喪地低著頭出去搬救兵。她只盼著他不要誤會她是故意如此。

江厭辭望著月皊出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孫福了解了情況趕忙進去伺候著。

月皊沒有再跟進去,她默默回到屬於自己的陰暗小間裏。她抱膝坐在冷硬的木板床上,虛置的目光最終晃到地面,凝望著從布簾下漏進來的光影。

後來江厭辭歇下了,裏間熄了燈,外間倒是留了一盞坐地燈。這盞燈離月皊的小間尚遠,漏進來的光便變得更微弱。

許久之後,什麽聲音都沒有了,仿佛整個郡王府都陷入沉睡,月皊才慢慢歪著身子,在狹窄的木板床上躺下。

寒冷的感覺好似已經滲進肌膚骨肉,融在骨血裏。即使蜷縮著抱緊自己,也抵禦不了這樣的寒。

可月皊居然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

死靜的黑暗裏,月皊一點睡意也沒有。她的目光和她的人一樣陷在黑暗裏,她忍不住想問自己——這一生就這樣了嗎?

嬌養著長大,不僅代表著衣食無憂享盡榮華,同時也讀書辨理。妾這樣的身份,實在不合於她這些年的信念。

此時一檐之下的那個男子,若他不是阿娘的親生骨肉,若他不是生得與阿耶那樣相像。她還會低頭服侍,學著照顧嗎?

不會的。

再無助再絕望再漫長又孤寂的路,總該有一線生機。

可她的生機在哪呢?

月皊心煩地翻了個身,險些從木板床上掉下去——這床真的太窄了。

她小心翼翼地往後挪了挪。

清晨,天色尚未大亮。婢女盡量放輕的腳步聲,還是讓月皊瞬間醒了過來。

她下意識地蜷縮著做出保護自己的姿態,片刻之後她僵硬的身體才慢慢反應過來。

不多時,月皊聽外面的動靜像是江厭辭醒了。薄薄的被子裏很冷,被子外更冷。她還是掀開被子起身。

月皊出去時,正好撞見江厭辭從裏間出來。月皊下意識地視線下移,落在他的右臂。他掩藏得可真好,她要仔細瞧,才能看出他行動間右臂的不便。

婢女端著熱水進來。

月皊猶豫了一下,迎上婢女,主動接了她手裏的水。水盆落在月皊的手中,她身子瞬間矮了一絲。

——這盆水怎麽比昨晚的托盤還要重。

月皊再一次看了眼自己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