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江月慢安頓下來,又沐浴換衣,卸去路上風塵。去給老太太請安前,她先傳喚了府裏的女管事。

“你是說廿廿和歸家的三郎已經有過肌膚之親了?”江月慢側坐在軟塌上。明明是不端正的坐姿,可姿態瞧著還是大大方方,自有一種貴氣。

“是。”婆子琢磨了下對月皊的稱呼再繼續說,“最初姨娘住在小間裏。後來出了事,人丟了一回,等三郎將人帶回來之後的兩晚,姨娘就宿在了三郎屋裏。”

婆子口中說的出事,江月慢還沒江府前就聽說了,畢竟現在整個長安都在議論這事兒。

“姨娘”這個稱呼聽得江月慢心裏犯膈應,她微微蹙眉,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她和母親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緊趕慢趕,還是晚回來兩天。

臨行前母親叮囑,若錯事還未鑄成,讓她與三郎溝通後,再將月皊帶走,置辦一處宅子讓月皊暫住,然後等她回來再議。

身邊的婆子不是沒有提議派人快馬加鞭回京,先將月皊帶出江府。雖然很可能也會來不及。母女兩個原先思量著月皊給人當妾的初日就會沒了清白。但是快馬加鞭的侍衛好歹會比江月慢回來得更早些,將人救下來的可能性也會更大一些。

聽了婆子的提議,母親思量許久,卻緩緩搖頭。

江月慢倒是能明白母親的顧慮。

有些事,母親可以做,她這個長姐也可以回京代母親來辦,下人卻辦不得。

一個母親的心,不僅想要保護養女,也要考慮從未見過面的親兒子想法。

人還沒見到,先派下人將月皊帶走保護起來,讓親生兒子如何想?

江月慢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再開口,詢問起從未見過的弟弟是個怎樣的人。

婆子自然挑著好聽的說,可參考意義不大。不過婆子最後說到江厭辭與江眠風長相極為相似時,倒是讓江月慢恍惚了一下。

江月慢今年已雙十,比月皊大三歲,對父親的印象更深些。

她揮了揮手讓人下去,又派人將月皊以前那些被發賣、攆去莊子的人尋回來。

“也不一定都願意回來,仔細瞧著,真心想回來的再帶回來。”她叮囑。

江月慢望著支摘窗外梅林裏的紅梅狗碗多看了一會兒,才起身去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對江月慢,是又喜歡又抵觸。

畢竟是江眠風第一個孩子,也是孫輩裏的頭一個,人也優秀得很,相貌好、端莊大方這些暫不提,又繼承了幾分江眠風的才氣,什麽東西一碰就會,天賦讓旁人嫉妒。怎能叫人不喜歡?

抵觸卻是由失望而起,失望源於她和自己並不親近。偏生老太太又挑不出她絲毫的差錯來。

正如此刻,她過來之後先問安,再讓人送上洛北的特色玉雕、糕點表孝道。

好聽的話先說了,再道:“讓錯認的孩子給歸家的弟弟當小妾,祖母就未考慮江家顏面,不怕旁人議論嗎?”

這話鋒一轉後的第一句就毫不客氣。

“月慢,這事我並不是提前知道的!人到了府裏我才知曉!”老太太嘆氣,“家裏發生這樣的事情,那幾天真是又怕牽連全府,又心疼孩子們……”

老太太說的這是真話。月皊到了府門,她才知道江雲蓉將人給買回來,可當時她見了江厭辭那和他父親一模一樣的容貌,哭得快斷了氣,哪還顧得上別的?

“你也知道,祖母年紀大了,老早不管那麽多事情。明明只是家事,現在搞得是家破人亡啊!”老太太說著就落下淚來,“你知不知道四丫頭沒了?還有……”

老太太說不下去了,將臉偏到一邊去。

見此,劉嬤嬤趕忙遞帕子過來,安慰著。

“是啊,祖母是不怎麽過問府裏的事情,要不然當年二叔和二嬸也不至於那麽容易把孩子給換了。”月慢聲音溫溫柔柔的,說出的話也不溫柔。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好似把責任推給她一樣,老太太心頭狠狠地抽了一下。

江月慢並不是個咄咄逼人的人,並不在此多說,而是問:“月皊親生父母是什麽人,二叔和二嬸交代了嗎?”

老太太搖頭:“人帶走之後我就沒見過了,人押著,案子也還沒最終判下來。”

這就是江月慢不贊同老太太的地方。明明心裏在意得很,在意得生出許多華發,可偏偏不敢去過問。

她走過去,一手提袖一端端壺親自沏了一杯茶,然後雙手捧到老太太面前,待老人家接了,才道:“月慢知道讓祖母操勞很不孝,以前府裏是二叔當家,出了事後祖母傷心欲絕,三叔代掌管家中瑣事。只是弟弟已經回來,再讓三叔操勞實屬不該。就算是顧慮三叔的名聲,祖母也應該辛苦些,暫時將掌管權握在手裏。若弟弟做的不夠好,您親自教他,您說是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