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阿奇爾·門羅

貝基女士帶著黎曼走的這條路，黎曼已經無比熟悉了。

這是通往校長室的路。

想起那位溫和慈祥的校長，黎曼不禁苦笑了一下，雖然他時常覺得摸不透校長的想法，但他還是很感激這位三番兩次幫助他的老人的，希望對方不要太難過——自己幾次三番幫助的學生居然是個邪惡的魔法師這件事。

校長室很快就到了，黎曼從來沒覺得這段路這麽短過，貝基女士伸手打開校長室的大門，示意他進去。

黎曼極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頻率，盡可能不被任何人聽出來他現在緊張得心臟已經要跳出來了。

嗯？

真的走進校長室後，黎曼卻沒有看到想象中的畫面——高傲的神父漠然地掃向他。

事實上，出現在校長室裏的，除了白胡子的校長以外，還有蒼白臉的羅切斯特先生，以及一位不認識的紳士——頭發花白但並沒有蓄須，所以看上去比校長年輕不少。

黎曼心一松，卻更迷惑了，這是要找他幹什麽？

蒼白臉的羅切斯特先生見他到來，露出了一個非常，非常復雜的表情，復雜到黎曼覺得他臉快抽筋了。

“老師，這位就是我所說的天才學生。”

黎曼：？

嗯？這人是羅切斯特沒錯吧？他也被穿了？

花白頭發的年長紳士微笑著打量了他一番：“孩子，你就是小羅切斯特極盡贊揚的那個黎曼嗎？”

黎曼費了不知道多大力氣才讓自己表現得不那麽驚訝——這句話裏，他甚至不知道該先驚訝“小羅切斯特”這個稱呼，還是羅切斯特先生會“極盡贊揚他”這個事實。

但顯然，他並沒有控制得很好，他泄露出的那一絲驚訝恰好被羅切斯特捕捉到，羅切斯特冷哼一聲：“別擺出那副表情，我知道你覺得我只會打擊你，打死不承認你的才能……”

說到這裏，他臉色一變，鄭重地對黎曼說：“我確實不光沒有教你任何知識，不信任你的才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打擊你，我很抱歉，你這樣的天才不該由我這樣的人來教導。”

“這位是我的恩師，阿奇爾·門羅，或許你曾閱讀過他的著作，《一些簡單的關於幾何的思考》便是他的論文合集，我知道你有去圖書館的習慣……總之，我向我的恩師推薦了你，希望你能和他一起去王城的斯普林斯學院學習，這樣……或許你的才能能夠順利展露出來。”

“數學需要的就是天才，你這樣的天才不該被埋沒。”

阿奇爾·門羅，這位年長的紳士，羅切斯特先生的老師伸出手安撫性地拍了拍羅切斯特的肩膀，又扭頭對黎曼說：“小羅切斯特就是這樣，我其實從來不贊成他來當老師，他總是將數學與人的才能關聯得太緊密，他從不相信普通人也能在數學上做出成績，甚至他自己本人也被他歸入到了普通人，庸才這一行列，於是他放棄了斯普林斯研究員的職位來到了巴特雷郡……總之，我為他曾經對你的冒犯道歉，不過孩子，你的才能確實不該被埋沒，希望你沒有因此對我們倆心存怨懟之心。”

王城。這是黎曼抓住的第一個重點。

《一些簡單的關於幾何的思考》。這是他抓住的第二個重點。羅切斯特說的沒錯，他確實在圖書館看見過這本書。

為了了解現在數學發展到什麽地步了，他把圖書館所有數學相關書籍都掃了一遍，這本書確實相對具有思想上的閃光點，即使身處於這樣的時代背景之下，也能看出寫作者的數理本能。

更重要的是，那本書是當今的烏朗國王與西尼的女皇聯合作序，盛贊門羅為整座大陸上最為天才的數學家。

數學家也是有學閥的，不說別的，只要對微積分的發展歷史有一定了解的人，都知道拜個好老師是多麽重要且靠譜，能少走多少彎路，阿奇爾·門羅，這對於他所需的一個數學家的體面身份，幾乎是最通途的大道。

於是黎曼猛地眯起眼睛，隨後搖了搖頭，用上了自己最懇切的語氣：“怎麽會呢？先生。還有羅切斯特先生……什麽叫做您沒有教給我任何知識，您在課上哪怕對我的態度並不好，但並沒有吝嗇教授我們知識，能獲得您慷慨的傳授，是我的幸運才是，我深知知識是多麽寶貴的財富，事實上，我才要為我小小的賭氣道歉……”

黎曼一向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他並未突兀地否認他覺得羅切斯特對他態度惡劣，如果連這都否認的話，顯得太刻意，太迫不及待，也不符合他之前的態度，但是轉而說羅切斯特雖然態度差，但該教的知識都教了，如果羅切斯特要自己為自己找理由開脫的話，大約也就是這個角度了，畢竟這個年代，還沒人會想到師德高於知識這種事，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羅切斯特的臉色就好看了很多，顯然他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而黎曼親口為他開脫，讓他更加深並確認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