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父親嗎? -他不要我了

恢復記憶的第一件事, 居然是看著自己的墓發呆,肖沉自己都覺得糟透了。

說是恢復記憶其實並不準確, 肖沉的記憶確實正在恢復著,但並沒有完整地回憶起來。醫院裏播放的綜藝片段只刺激到了他屬於‘肖沉’的那部分記憶,更多的回憶雖然在緩慢恢復著,但仍像是被霧掩住了一般,看不真切。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的墓碑看,仿佛在看一個全然陌生的死人。

雨正在下。

帝國的雨總是冷的,寒意像是能穿透皮膚, 足以浸透人的每一寸骨頭。

這裏不讓進, 肖沉是自己翻進來的, 他有些狼狽,走之前被海諾強硬裹上的過大的圍巾和過於累贅的衣服早被扔了, 肖沉此刻身上只穿了薄薄一層, 被雨水浸濕,濕乎乎地裹在身上,密不透風地緊貼著他的身體, 讓他恍然間有種窒息的錯覺。

這裏雜草叢生,像是很久沒有人來過了。墓碑和他一樣,都被雨水淋得透徹,無言地與他相望著。

雨幕之中, 他看見墓碑上生硬刻板的字,標準字體,大約是機器打出來的, 只有短短兩個字, 再無其他, 簡短而冰冷, 在這陰沉沒有一絲光亮的荒地上顯出股陰森來。

“小少爺。”肖沉墓碑上自己的名字自嘲地笑了笑,聲音淹沒在雨聲中:“落到這種境地,你真是活該啊。”

舌根隱隱傳來痛覺,肖沉心中煩躁,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凍僵的手卻找不到半根煙,他這才想起來這身衣服壓根不是他自己的。

他到底心裏還是存著某種隱晦的期望,記憶的最後他應該是死了。

他死了,父親會為他難過嗎?

哪怕只是幾天呢?

父親會因為他的死而愧疚嗎?會為他自豪嗎?

肖沉無法否認他這樣想過,晦冥島的經歷都被他強壓下去,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以至於一恢復記憶就來看自己的墓。

“真是可憐。”那個狐狸頭的女人又出現了,一襲紅衣,慵懶地靠在他的墓上,露出一截女性獨有的白皙豐腴的腰。女人語氣勾人,帶著一絲戲謔的意味:“你自己也能察覺到吧,都沒有人來過這裏,你可真是討人嫌。”

肖沉沒有理會這個幻覺,甚至開始漸漸習慣。

從恢復記憶開始他差不多就知道他腦子壞得差不多了,幻覺簡直如附骨之疽,擾得他心煩意亂。

他本來一直都忍耐得很好,就像他之前做的一樣,但是此刻墓碑上那個孤單單的名字不知為何格外刺眼,肖沉愈發焦躁,盡管受不到影響,冷水、低溫還是讓他開始產生頭暈的錯覺。肖沉強忍著閉著眼睛低吼道:“閉嘴!”

女人笑得愈發放肆起來,尖利的笑聲像是指甲在鐵板上劃,刺得肖沉愈發頭疼。他愈發地忍耐不住,心底像有火在燒。

“閉嘴!”肖沉吼道,一腳踢翻了墓碑。那女人才終於消失。肖沉喘著粗氣,雨水不斷地從發絲滴落。他的情緒太過激動,本就沒恢復好的舌根處湧出的血將他的下巴都染紅,肖沉卻渾然不覺,額角的鱗片閃著水光。

忽地有光源投過來,肖沉冷冷地直視回去。他現在渾身都糟透了,簡直像個古老神話中的惡魔一般,漆黑的夜幕之下帶著冷意的蛇瞳讓他看上去更添了幾分非人的恐怖感。

“鬼……鬼!”前來查看情況的墓地守門人被肖沉的樣子驚到了,手一松,光源轉瞬消失。

這裏太過偏遠了,本來就是墓地,因暴雨而陰沉的天就更顯得陰森。況且這裏平時都沒有人來,突然見到一個滿臉鱗片的怪物,難免讓人驚慌。

守門人驚嚇後很快便反應過來,開口的聲音卻還帶著顫:“你……你是誰?”

對方沉默良久,守門人幾乎感覺自己的身體都凍得僵了才聽見一個聲音在問:“他有沒有……來看過我?”

那聲音很輕,幾乎都要被偌大的雨聲遮蓋住,守門人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怎麽會有那麽古怪、詭異的聲音?

既幹澀又粗糲,像是剛剛學會說話的什麽怪物一般,模仿著人類的發音卻更顯得詭異,黑夜中更讓人心底發慌。

……‘看過他?’

這話什麽意思?難道是亡魂嗎?

守門人只感到欲哭無淚,說實話他根本不知道墓裏面埋著誰,即使感覺名字過於熟悉了也沒往那個方向猜,畢竟同名同姓的本來就不少,再者英雄的遺體怎麽可能埋在這種地方。

理性告訴他這不可能是鬼魂之類的東西,可感情上他很難不感到些許害怕。

守門人不知道肖沉口中的‘他’是誰,但還是回答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這裏是私人墓地,至少我值班的時候沒人來過。”

無人回應,大約是雷聲太響,守門人不知為何覺得今夜的風聲像極了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