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第2/3頁)

但公子偃可從沒領過情。

恐怕在他眼裏,自己的教育、提點,完全就是苛責與虐待。

如此,若是他當了趙王……別說保證趙梁與孟隗周全,恐怕平原君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趙維楨不提往事還好,她委婉提及沙丘宮變,平原君只覺得一股莫大的悲哀淹沒了自己。

更別提太子被廢,其中必定有秦國從中作梗。

春平侯為秦國質子,他從鹹陽出逃,等於得罪了秦國。秦王若是苛責,完全可以以此為借口開戰!

若是孟隗再出事,怕不是要再現幾年前邯鄲之戰的情況。

“罷了。”

他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縱然要保你,我也保不了你幾年了。”

趙維楨聞言,立刻挺直了腰板:“君上這是說什麽話?你好好養身體,病症痊愈了,不會有事的!”

平原君嗤笑出聲:“你這話,你自己信麽?”

趙維楨:“……”

自打進門起,趙維楨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明顯的難過。

別人不清楚,可她清楚。歷史上記載平原君卒於公元前261年,與秦昭襄王是同一年病逝的。

如今他還有三年的壽命。

讀史書時,只覺得是一名歷史人物走向了自己的終結。可現在,她面前的遠不止是一個書中的名字那麽簡單。

平原君平日雖然性格火爆又嚴厲,對趙維楨也是動不動就橫眉立目出言訓斥,可他也是在為趙維楨著想。

即使立場不同,平原君也不怎麽為難她。

作為一名長輩,他是位很好的長輩。

他與沒事就跑去酒肆蹭她藥酒的廉頗、與對著她行禮感謝,婉拒她邀請入秦的李牧一樣,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情感與抱負志向的活人。

如果可以,哪怕立場不一樣,趙維楨也希望平原君能多活幾年。

但是……

他病重這幾個月,趙維楨與父親時常過來探望。平原君的頭疼病症越發嚴重,還伴隨著反胃、嘔吐,吞咽困難的情況,最嚴重的時候,甚至連說話都有些不清楚了。

這是很典型的腦梗症狀。

能熬過來這麽一次,已經算是平原君命大。

趙維楨不懂醫術,更不知道在先秦這樣的生產力下,該如何處理腦梗塞。

眼睜睜的看著一名長輩要離開自己,趙維楨怎能不難過?

她垂下眼,避開平原君的目光,盡力把自己的心情隱藏起來。

但這樣的姿態,已經讓平原君明白了她的想法。

他不僅不生氣,反而主動寬慰道:“你也別難過,我自己的身體怎麽樣,我自己最清楚。”

說著,平原君嘆息一聲。

“孟隗。”他問道:“若是當年,我勸你父親把你嫁給太子,如今的情況會不會全然不一樣?”

趙維楨微微一怔。

而後她回過神來,側了側頭,不答反問:“君上,若是沒有我,趙國就一定能打得過秦國嗎?”

平原君真被問住了。

“妾知道君上在忌憚什麽,無非是因為我把馬具圖紙給了秦國,秦王打造出一支重騎軍。”趙維楨又道:“可是妾想問問,重騎軍身上的馬具,很難復制嗎?”

“不難。”

平原君回應:“廉頗老將軍說過,只消一眼,就能仿制。你的思路雖巧,但並不難制造。”

趙維楨:“可是為何這六國,沒有一國跟著效仿,打造同樣的重騎軍呢?”

平原君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

“妾其實做不了什麽。”趙維楨平靜道:“妾可以為自己爭奪秦王的青睞,但沒有妾,沒有重騎軍,歷史照樣進展。”

其他各國,不是無法打造重騎軍,是無法像秦國一樣,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訓練出一支前所未有的兵種。

這其中牽連到的,不止是馬具,還有各國軍事能力、糧食產量、資源儲備以及人才培養等等各方面。

趙維楨知道馬具特別有用,但她也很清楚,放在歷史洪流裏,自己根本算不了什麽。

她可以錦上添花,但要她雪中送炭、甚至是力挽狂瀾,趙維楨自詡還沒那麽大本事。

沒有商鞅變法,沒有平定巴蜀,秦國哪來的實力去利用馬具打造一支重騎軍?

沒有大量人口、田地,又去哪兒用曲轅犁耕地?

趙維楨始終認為,歷史是能人偉人與人民百姓一同創造的,王朝興盛、更叠,也是代代累積,有其客觀原因在。

她區區一名年輕人,怎可能以一己之力抵抗歷史前進的車輪。

平原君沉默許久,最終不得不做出肯定的回應。

“你說得對。”平原君嘆息:“只靠你一人改變現狀,不現實。”

“君上還是別想這些了。”

趙維楨不由得建議:“還是先養好身體。”

平原君:“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秦國公子政,非重要原因可不能離開邯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