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八十二(第2/3頁)

趙維楨:“郎君毋須客氣,喊我孟隗即可。”

李斯支支吾吾,含混應了。只是他的眼睛止不住往長案上的食器瞥。

趙維楨這才反應過來。

春韭味重,李斯這是覺得失禮呢。

“是孟隗疏忽。”她恍然大悟,趕忙喊來掌櫃:“準備粗鹽與蕓香來,郎君準備好後,可來後院與我詳談。”

趙維楨先行一步,吩咐酒肆的人準備好長案與蒲團。

李斯漱口歸來,於趙維楨對面落座。

再見面時,他已經收斂了剛剛的慌亂,歉意道:“承蒙君上照拂。”

雖說趙維楨讓他喊名字,但李斯還是不敢的。

他不喊,趙維楨也不好多說。只是突然間自己就成了“君上”,感覺多少有些奇妙,還不適應。

進入正題,她再次端詳了面前的李斯一番。

《史記·李斯列傳》記載李斯曾經感嘆過:“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

意思就是說,一個人賢能與否,就像是這老鼠一樣,全看身處環境。以老鼠自比,足以可見其人不憚外人置喙。

而趙維楨對歷史上的李斯觀感很復雜。

一方面,他是第一個直接與嬴政挑明可滅六國,並且提出了相應政策的人。可謂是促成大一統的功臣之一。

可另外一方面,此人陷害同門的韓非在先。之後始皇帝巡遊時於沙丘暴卒,他又恐太子扶蘇與自己理念不同,不得重用,篡改始皇遺詔,改立公子胡亥為皇帝。

總結一句話:是個野心勃勃的攪X棍。

但這個形容並非貶義詞。

在趙維楨看來,他要不是有真才實學,有了不起的能耐,也做不到在秦國攪混水。

放了誰也不能放李斯走!

“別緊張。”

趙維楨寬言道:“孟隗素聞荀卿大名,欽慕已久,聽說鹹陽來了一名荀卿的門生,便心生好奇,先來看一看。”

說完,她又補充:“近日秦國國君新喪,新君年幼,諸多事項,呂不韋他實在是抽不開身,你別在意。”

李斯趕忙搖頭。

對眼下的李斯來說,見趙維楨和見呂不韋是一樣的效果。

“得君上相見,是在下的榮幸。”李斯認真開口:“家師在楚國,亦對君上贊揚有加。說秦國的國君知人善用、不憚身份,而夏陽君則心系民生、不求回報,乃明君賢臣的典範。”

趙維楨:“……”

誇得她都心虛了!

李斯的老師可是荀子啊!儒家三聖中的後聖,掛在墻上供多少儒生祭拜幾千年,一直被尊為師長尊到2021年!

大學讀書的時候,叫導師的導師誇幾句話,趙維楨都覺得面上有光。

現在相當於她被天底下所有老師的師祖誇了,反倒是不好意思起來。

“你……你來秦國。”趙維楨幹咳幾句,帶過自己的尷尬:“來秦國,是想要什麽官職?”

李斯謙虛道:“在下無一無進身之資,二無過往功績,說要官職,實在是托大。只是想來秦國圖口飯吃,願做君上與相國的舍人,為之出謀劃策罷了。”

是做她的舍人,還是呂不韋的舍人?

趙維楨微微側了側頭,明確了一個概念。

那就是在秦國之外,至少是在楚國人看來,她與呂不韋是牢牢綁定在一起的。

挺好。

趙維楨不介意他們這麽想。

天下人這麽想,倘若呂不韋真有飄起來那一天,他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為了一部分利益而與她打斷骨頭、撕扯皮肉,是否值得。

“為何要做我與相國的舍人?”趙維楨問。

李斯莞爾。

他抿了抿嘴角,帶著笑意反問:“君上該問天下寒門,誰不想做你與相國的舍人?”

這算是一句恭維了。

但趙維楨無動於衷:“可如你所言,你既無進身之資,又無過往功績,又憑什麽做我的舍人?”

這就是叫李斯從肚子裏掏出點東西的意思。

李斯自然心領神會。

他深諳策士之道,明白在這種情況下必須語出驚人,說出旁人說不出的話,叫人眼前一亮的同時,也覺得他言之有物、可以重用。

對此,李斯來秦一段時日,早就準備好了。

“謝君上。”

他欣然應允,胸有成竹道:“在下來秦多日,驚覺鹹陽之豐饒富足。我走在田間,看到的是在齊、在楚都沒見過的農具;我住在驛站,往來各國使者、遊策之士絡繹不絕。中原各國,言及秦、楚,多為鄙夷,說二國是虎狼之國、是蠻夷之過,卻不知秦國已具備條件,君上,到時機了。”

趙維楨:“什麽時機?”

李斯深吸一口氣,擲地有聲:“殲滅六國,統一中原的時機!”

即使是在秦國,李斯也敢肯定沒人會與趙維楨和呂不韋這麽說。

放眼天下,人人皆有虎狼之心,國國皆為虎狼之國。大家都想從對方那裏占個便宜、討幾塊地,但沒有一個國家敢說自己要去滅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