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一一六(第2/3頁)

要她是第二個李斯、趙高,日後的麻煩也不會少到哪裏去。

韓非上書,算是一針見血,說中了秦廷的要害。

但韓非也是實打實地挑撥離間。天底下誰不知道秦王和夏陽君關系好啊?你在這兒給人找不自在呢。

不過,眼下他的一篇文章,倒是給了趙維楨繼續勸說的由頭。

趙維楨平靜道:“若不是我與相國遭遇了刺客,而是李斯,是公子非自己,或者其他朝臣,王上會如何作想?”

嬴政微微蹙眉:“李斯、公子非,眼下同為秦臣,行刺他們,也是打秦國的臉面,不是不可出兵滅韓。”

趙維楨:“話是這麽說,可王上未必會如此生氣。”

嬴政當即怔了怔。

趙維楨放緩語氣:“公子非說的確實沒錯:正因我與相國同王上親近,王上才會大動肝火。秦國是秦王的國,秦國之怒為秦王之怒,倒也沒什麽。只是個人與個人的仇怨,你打我一巴掌,我打回去就是,可國與國就沒這麽簡單了。”

這番勸誡發自真心。

拋開局勢、戰事不講,單從趙維楨個人來看,她也不想因此發動戰爭。

為了她和呂不韋屠城滅國?算了吧,這債今後要背幾千年的!

“就讓恩怨停留在個人與個人,不再上升。”趙維楨說:“王上以為如何?”

“眼下廉頗將軍告老,是個好機會。”

呂不韋趁熱打鐵:“此次不止戰,就再無停下的可能。王上,既秦國正推廣秦篆,統一度量衡、傳播紙張。不如以此為依托徐徐而圖之,何苦落暴秦口實啊!”

嬴政長舒了口氣。

少年人到底是冷靜了下來,他深深地看向呂不韋。

“仲父為人、行事,向來無所不用及。”嬴政不見喜怒:“哪怕是自己受傷,也要用來勸誡寡人。我若回絕,實是違背了做人的本分。人都不是,談何治國?”

呂不韋一頓,似玩笑、似驚訝:“王上,這可是儒家的說法。”

嬴政冷哼一聲。

“那些個儒生,寡人看不上。”他冷冰冰道:“但夫人說過,管他什麽家,有用即可。”

說完他的視線落在呂不韋的右手上。

“暫且就按仲父提議的來。”嬴政最終拍板:“韓國若降,就要韓王親自攜國璽入鹹陽請降。至於近日,仲父就在家好生養傷吧,可不用來上朝。”

呂不韋聞言神情一斂,正色道:“區區受傷,不耽誤行動。眼下我軍攻韓,此為大事,不韋的傷勢又算得了什麽?”

他明明是在表忠,卻讓嬴政不著痕跡地抿了抿嘴角。

“相國此言,為臣言,還是為仲父言?”嬴政問。

呂不韋愕然擡頭。

國君什麽意思?

為臣言,那就是為自己。一句“別來上朝”,很像是國君嫌棄他以人情脅迫,雖作讓步,但也要求呂不韋低頭。

為仲父言,則簡單得多。

那一瞬間,呂不韋的思緒轉了無數回,好的、壞的念頭悉數排列其中。

可當他觸及到嬴政鳳眸中不加遮掩的情緒時,一切試探都顯得那麽多此一舉。

少年國君年紀輕輕,卻是帶著十足上位者威嚴。如今的嬴政,儀態、氣度,舉手投足,儼然是一名英姿勃發、野心勃勃的王。

但他眼中的關切卻不是假的。

呂不韋展現出的情緒幾乎能稱之為震驚。他明白嬴政的意思——

你呂不韋算計也好,勸誡也罷,至少在現在,我還是拿你當長輩。

所以不論如何,我不想看你受傷,也是在以後輩的姿態希望你能好好休息養傷。

對方致以單純的關心,而他卻在以利益關系揣度。

相較之下,呂不韋自己都品出幾分嘲諷的意思。

“臣……”

他張了張嘴,多少有些動容。話已出口,呂不韋到底是收了回去,鄭重擡手,向秦王行禮:“不韋曉得,謝王上掛念。休息期間,一切就勞煩王上與夫人操勞了。”

到此,行刺之事也算是商議出了一個大概來。

之後趙維楨又同嬴政說了些旁的話,夫婦二人便出聲告退。

待到他們離開,嬴政站在空蕩蕩的偏殿沉默片刻,而後轉頭看向侍人:“喚李卿來。”

少年國君重新坐回了長案之後。

不出多時,李斯匆匆跨入偏殿。他行禮之後,嬴政便將手中韓非的文章展示給他。

李斯迅速瀏覽完文章,文質彬彬的面孔不見情緒。

他合攏書卷:“公子非所言,不無道理。”

嬴政:“寡人覺得,他說的是實話,卻不見得用真心撰寫。”

李斯扯了扯嘴角,仿佛欲笑,可神情也就止步於此。

“臣鬥膽推測,王上是拿不準公子非究竟能不能用。”李斯說。

“李卿以為呢?”嬴政問。

“這也簡單。”

李斯一抖手中書卷,不假思索:“公子非主張集權,認定國君應以強權治國。王上可拿秦軍攻破南陽一事向公子非發問,以他的治國之策,國君若要滅國,臣子不得提出異議。假如公子非堅持存韓,那他注定不為秦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