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樹月光(第2/4頁)

謝見歡打斷他:“廚房有材料嗎?我自己做。”

——

新鮮的桂花艾草團出鍋已經是近一個時辰之後了。

怕夜風吹涼,謝見歡把幾個熱乎乎的團子嚴嚴實實用紙包了好幾層,塞進胸口衣襟裏,迅速回了小廟。

輕輕推開門,卻發現火堆熄了,廟裏很靜,沈不渡側身窩在一團軟乎乎的稻草裏,已經睡了。

鳳策靠墻倚著,手裏閑閑把玩著一根稻草,見他回來,擡頭只掃了一眼,便輕輕笑了LJ笑:“去給你師父買艾草團了?”

用的是問句,卻有著遊刃有余的篤定。人們說飛鳳閣主無所不知,卻想不到他在這樣的小事上也會有令人心驚的洞察力。

謝見歡想,自己不喜歡鳳策,其中一個原因,大概就是自己對沈不渡的心思,在這個人眼裏總是無處遁形。

他不知道這是鳳策的天賦,還是因為他們有著一樣的目的,才能在這方面有著動物一般的警惕和敏銳。

他沒有搭理鳳策,平靜的向沈不渡走去。

“如果我是你。”身後的人輕聲說,“我會自覺離他遠一點。”

謝見歡腳步一頓,回頭冷道:“閣主似乎管的太寬。”

“或許吧。”鳳策擡眸看他,暗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分外妖異,“但親手刺他一劍的人,好像不是我。”

謝見歡霎時一僵。縱使被沈不渡開解過心結,但這件事是他一生悔恨,又豈會輕易忘記。

他徹底轉身,目光漸染森寒。

鳳策似乎察覺不到劍拔弩張的氣氛,猶自含笑道:“我知道其中或許有誤會,你並不是真心想傷他。但控制不住的事往往才最可怕,不是麽?”

他意味深長:“阿渡對你很有信心。但你自己能保證,再也不會出現第二次‘意外’嗎?”

沒管對方的反應,鳳策扔掉手裏的草杆,仰頭靠在墻上,閉上了眼睛。

你能保證,再也不會出現第二次“意外”嗎?

能嗎?

空氣突然壓抑,謝見歡閉了閉眼,轉身走了出去。

小廟建在古郡邊緣,往前走五十來米是曠野,只有一棵孤零零的龍柏佇立著,在深夜裏無聲地沉默。

謝見歡輕輕一躍,來到龍柏的最高處坐下,後背靠在樹幹上,擡頭看著天邊明月發呆。

他知道鳳策說那些話是故意,甚至是一個並不高明的圈套,可他還是輕而易舉的中了計。

因為他在乎的從來都不是別人的看法,只有沈不渡的安危。

那是他唯一的軟肋。

師父相信他,他也對自己的控制力有信心。南/海神木的神木釘安安穩穩的紮在他的心臟裏,似乎並不需要杞人憂天。

可一輩子那麽長,未來那麽長,長到他有時會心生惶恐,不知道那白茫茫的一片後面,會是怎樣的命運在等著他。

災難不可怕,痛苦不可怕,令人心生懼意、肝腸寸斷的,唯有“變故”二字。

他再強,卻沒有十足的自信,同飄忽不定的天意對抗。

閉上眼,耳邊的樹葉莎莎的輕響。這聲音稍稍緩解了他心頭的焦灼迷茫和壓抑,思緒不由自主的飛遠,他想起了十五歲時的一個畫面。

沈不渡帶他外出,像今日這樣找不到地方留宿,甚至連個破廟都尋不見影子。於是沈不渡把他帶到一棵近百米高的大樹上,在他茫然的目光中說:“晚上就睡這兒了。”

他不解:“師父,為何不睡樹下?”

“地上潮啊,而且哪裏有樹頂上涼快?景色也好看。”沈不渡舒舒服服的在一根不足他半身寬的枝幹上躺下來,嘴裏還不甘寂寞地叼了片樹葉,“來來來,睡一晚,我保證你從今往後看見樹就不想下來。”

謝見歡:“……”

這倒不至於。他又不是猴子。

師命難違,謝見歡只得學著沈不渡的樣子,小心翼翼的在細細的樹幹上躺下了。他功夫好,卻也從來沒嘗試過這種睡法,心裏總有些忐忑,擔心自己一旦睡著就會掉下去。

扭頭還想問師父,卻見沈不渡嚼樹葉的動作停下來,雙手交疊枕在腦後,閉著眼睛呼吸均勻,似乎已經香甜的睡著了。

謝見歡立刻閉緊嘴巴,扭回腦袋,睜著眼睛去看天上的月亮。

因為睡的是最高的樹枝,視野一覽無余,浩浩夜空就在自己頭頂,閃爍的星子也離的很近,仿佛伸手就能觸到。

謝見歡看了一會兒,才發現師父果真是對的,這裏的景色,果然是別處無法享受的美好。

或許夜風吹的太舒服,葉子的沙沙聲太溫柔,又或者身旁睡著一個讓他無比安心的人,謝見歡賞著月色,竟然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只是果然沒有經驗,夢中失了謹慎,忘記自己身在何處,稍稍一動彈,整個人霎時一空,毫無防備的從百米高空往下墜去!

耳畔風聲呼嘯,心臟猛地失重,謝見歡陡然睜眼,反應極快的下意識去抓枝幹,然而緊繃的手卻落入一個溫熱的掌中,腰也被一只手臂穩穩圈住,墜勢戛然而止,尖利的風聲重新變回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