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別看今日跳得歡(第2/3頁)

老家丞一邊豎起耳朵聽著那些八卦,一面繼續凝視路面,又等來了兩位客人,讓他皺起了眉。

來的正景丹和第五倫,二人的車馬在一眾鈞色馬車中,顯得十分礙眼。

尤其是第五倫的車,驪馬與騧馬混搭,不倫不類。車也過於簡樸,木軨無衣,長轂數幅,蒲薦苙蓋,蓋上沒有漆絲之飾。

他們甫一出現,頓時引起了門口賓客注意,身著羅紈文繡的眾人都看了過來,臉上滿是玩味之色。

剛被蕭言壓了風頭的樊築,此刻有了打壓對象,更是笑著說道:“邛成侯家的重陽宴會,聚集的都是本郡著姓名士,怎會來如此寒酸的客人?”

景丹好歹是郡文學掾,家丞是認得他的,微微作揖,笑容和招待樊築時差不多,請他待會去堂上就坐。

“本縣臨渠鄉第五倫,久欲拜訪邛成侯,但無人相通。今日幸受邛成侯之邀,前來拜見。”第五倫一板一眼說完赴宴的標準言辭,作為禮物奉上一只羽毛鮮艷的野雉。

這年頭不同等級的人相見赴宴,準備的禮物也不同,士執雉,下大夫執雁,卿執羔,第五倫是白身,勉強算士。

家丞早就將這個年輕人從頭到腳掃了一遍,目測全身衣裳加起來不超過一萬錢,還不如家裏地位高點的奴婢光鮮,果然來自小家小戶,寒酸氣直撲口鼻。

第五倫的名號,家丞是聽說過的,但邛成侯只是順手邀請,也沒特地叮囑家丞要如何安排。沒錯,第五倫是顯名於郡中,可他依然是白身匹夫啊,豈能與上席的大豪京官、堂上的曹掾裏附城們同列?還是跟郡吏、鄉豪們安排在一起吧。

家丞遂將笑容微微收斂,代替主人對禮物再三推辭,向第五倫表示歡迎,然後禮貌地告訴他:“請君子稍後堂下就坐!”

……

“堂下就坐?”

景丹知道後有些不快,但第五倫卻是哈哈一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畢竟是主人家的安排,景丹也不好置喙。

既然待會可能不在一塊,景丹便先帶著第五倫,為他引薦豪右官吏們。

“此乃是郡功曹。”

“此乃舞陽武侯樊噲之後,裏附城樊君。”

哦,樊噲啊!聽到一個熟悉的名,第五倫眼前一亮,鴻門宴上吃生豬肩那位嘛,這後代確實長得跟豬挺像。

“此乃陽陵景侯傅寬之後,裏附城傅君。”

景丹一個個介紹過去,除了樊噲後人,第五倫一個沒記住。只知道這些人大多是漢朝開國功臣的後代……額,前朝余孽?

他們怎麽全紮堆在本縣?想想就明白了,漢高祖葬在長陵,陪他打天下的老兄弟們也大多選擇在帝陵附近下葬,死後也陪著劉邦。有了祖墳,自然就會有一支後代繁衍守護,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十一家前漢功臣後裔,號稱“陵北十一氏”。

最強大的自然是蕭何後代,酂侯國與漢朝同始終,王莽上台後,只換了個名,改封為蕭鄉侯。

其他十家就略慘,早就丟了侯位淪為平民。直到七十年前的元康四載,漢宣帝找到十家功臣後人,重新封給他們侯位。

可這群人沒有抓住機會,天降的富貴砸暈了他們,繼續坐吃山空,攀比富貴的花樣倒是學了不少,儒學經術卻懶得碰,漸漸喪失了競爭力。

於是到王莽代漢時,這十家沒本事,便降級成了裏附城,相當於關內侯,在郡中也一日日邊緣化,只能依附於蕭家。

也算不錯了,換了其他時代,前朝余孽肯定最先被清算,王莽卻繼續當豬養著,這得給財政帶來多大負擔啊。

“哼,沒落的舊貴族!遲早會被時代淘汰。”

第五倫沒意識到,他心裏這句話,將景丹和自己都罵了。

而對方也沒正眼瞧他,兩辭兩讓名聲傳遍全郡又如何?你有爵位麽?你有官銜麽?你家祖上闊過麽?

沒有相應的底蘊資源,空有名望又有何用?依然是個小匹夫。

於是眾豪右嘴上笑嘻嘻,言語中對第五倫卻沒有半分敬意,那樊築甚至拍著大肚子,陰陽怪氣地笑道:“第五倫,你莫非是家中缺馬?無妨,下次可來找我借!”

景丹有些惱火,仿佛回到了年少時景氏大宗集會,眾人都華服出席,唯獨他這小宗子弟陋衣而至,遭到嘲笑憤然離席的那一幕。

旁邊的第五倫卻道:“樊君高義,可說好了,我日後一定去‘借’!”

景丹側目看了一眼第五倫,這後生比當年的自己強多了,竟是不羞不怒,對異樣目光淡然處之,只笑著應對,絲毫不以為恥。

這讓景丹心中生愧,覺得自己枉長第五倫十多歲,還身為官吏,竟沒有他看得開,只暗道:“伯魚年紀小小,卻有顏回之性啊,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