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與妹妹勾結,倒也無妨。”◎

黃昏時節, 倦鳥歸巢。

折枝輕蹙著秀眉自榻上醒轉,甫一睜開眼來,卻見謝鈺正半躺在她身側, 壓著一側錦被,捧卷細讀。

似是她起身時扯動了錦被驚動了他。謝鈺便也隨之放下手中的書卷,薄唇微擡,替她遞來一件心衣:“妹妹醒了?”

“哥哥?”折枝捂著隱隱有些發痛的眉心看向他, 卻見他並不是往日裏那般衣冠整齊的模樣。錦被上赤露的肌膚冷白,在原本的舊傷之上, 又落了一層妖冶的紅梅。

只一眼望去,便令人面熱。

折枝的一張蓮臉也隨之微微燙起來,只接過謝鈺遞來的心衣系在身上,忍不住小聲抱怨著:“哥哥不是說帶折枝過來遊湖嗎?怎麽又遊到榻上來了?”

謝鈺輕笑,也自地上拾起那件素白的中衣穿上, 將領口束起, 掩住頸上的落梅, 這才微微擡眉道:“這便要問過妹妹。”

“哥哥在說什——”折枝話說到一半, 酒醉初醒時的朦朧也漸漸散去,一些荒唐的場景走馬燈般遊蕩過腦海, ‘轟’地一聲,炸開成漫天的煙火。

折枝原本便有幾分微紅的蓮臉徹底燙紅得看不出本色來, 也不再說下去, 只心虛似地低頭穿著衣裳。

稍頃,身上衣裳終是齊整。除了那件蓮紅色湘水裙上隱約有幾道皺褶外, 倒是看不出方才那荒唐事所留下的痕跡。

折枝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伸手去外裳的袖袋中尋小鏡, 想看看自己的妝容可還算周正。

只是指尖方探進去, 沒曾尋到小鏡,卻先摸到了一沓疊好的紙張。

折枝有些訝異。

她並沒有把文房往袖袋裏放的習慣,一時間還當是自己喝醉了,胡亂拿起了什麽放了進去,便也順手將那沓宣紙取出,放到蓋在膝面的錦被上。

夕陽余暉裏,她輕輕一垂眼,視線方落到那沓宣紙上,卻驟然頓住。

良久才回過神來,一雙杏花眸微微睜大了。

袖袋裏哪是什麽宣紙,分明是一整沓疊好的銀票。

數額不菲。

折枝愣愣看了一陣,面上的緋色愈甚,杏花眸裏隱隱透出幾縷惱怒來。

她抓起錦被上的銀票丟到謝鈺懷裏去,那微啟的朱唇隨之顫抖:“哥哥將折枝當什麽了?”

話音落下,她便推開了謝鈺,趿鞋便要往外走。

只是還未擡步,皓腕便驟然被人握緊。

謝鈺隨之榻上起身,將下頜抵在她的肩窩上,低聲解釋:“我並無此意。”

折枝回過身來,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復又問道:“那哥哥為何會想著給折枝袖袋裏放一沓銀票?”

謝鈺先將小姑娘帶到榻邊坐下,這才啟唇輕聲道:“妹妹大抵是不記得了——方才酒醉後,妹妹在夢中蹙眉低聲,說著‘銀子,還不夠’。”

他似是覺得有趣,輕輕笑了一聲,又徐徐道:“少師一職是個虛銜,俸祿並不算多。好在聖上隆恩,數年來對我多有賞賜。放在身邊也無甚用處,倒不如一並交給妹妹。”

折枝輕愣了一愣,似是明白過來。

她定是在夢中想到還謝鈺銀子的事了。

可拿了謝鈺的銀子,再還給謝鈺,又算是什麽事?

折枝這般想著,便低頭將榻上散落著的銀票重新撿起來,歸成一沓遞回謝鈺手裏,小聲道:“折枝方才喝醉了說的胡話。當不得真的。哥哥快將銀票收回去。”

她說罷,又從袖袋裏尋出小鏡來,照了照自個如今的模樣。

離府時精心描好的妝容此刻已花得不成樣子,那綰好的朝雲髻也已蓬松得像天上的雲霧,簪在烏發間紅翡垂扇步搖此刻已松松垂落,眼見著便要墜下。

折枝遂伸手接了步搖放在春凳上,又起身尋了銅盆注上清水,將面上的殘妝洗去,這才往艙內的銅鏡跟前坐落,伸手去解自己的發髻。

指尖才碰到耳畔的鬢發,束發的金簪已被抽離。

烏發隨之如緞墜下,被謝鈺籠在掌心裏,以一柄玉梳緩緩順過。

謝鈺的身量頗高,折枝自銅鏡中看不見他面上的神情,只能聽見他的語聲響在耳畔,似天瑯湖上淡淡而過的水風:“妹妹若是缺銀子,便可在盛京城內租個糧倉囤米。手中還有多少銀子,便囤多少。”

“囤米?”折枝有些訝異,可長發被謝鈺握住,卻不好轉過臉去,便只好就這般輕聲問道:“可折枝聽聞,馬上便是夏收。不出幾日,各個州縣的商販便會帶著新收的米糧陸續啟程,百川歸海般販到盛京城裏來。”

“屆時盛京城裏的米價應當不漲反跌才是。”

謝鈺並未立時回答,只是將她的烏發理順,又重新挽起一個乖巧的百合髻,方啟唇解釋道:“蘇州巡撫之前遞了折子,說是南面大旱,糧食歉收,請求聖上減免歲貢,並開倉放糧,以賑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