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3頁)

岑櫻也沒過多糾結這一點,嫣然笑道:“夫君今天打算教什麽?”

“接著講昨天的《左傳》吧。”他隨手拿起案上的書。

這段時間以來他常常讀些史書上的故事給她聽,既是在教她腹中的孩兒,也是在教她。

岑櫻終究還是過於稚嫩了。自小長在鄉野,雖然識字明理,但實則並沒有接受過良好系統的教育。作為皇後,還遠遠不夠。

這一翻卻翻到了《左傳·文公元年》楚太子商臣密謀弑父事,他心頭一跳,忽而漫開無邊的恐慌,又面無異色地將書頁翻過。

岑櫻卻已看到了那一篇,問他:“夫君,你會去看太上皇嗎?”

自上回太上皇發難被鄭氏中斷後他便加強了對於上陽宮的軟禁,她並不是同情或者擔心太上皇,而是想起大婚日那位舒禦史的進言,擔心父子關系失和會致使朝臣議論,對他不利。

畢竟國家以孝治天下,若是做皇帝的都對父親不孝順,又從何要求天下人的忠心呢?

再加上謝姑姑很快也該生產了,她也很想去看她。

嬴衍皺眉,面色很快陰翳下來:“不去。”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他對父親的感情早已在多年的猜忌與制衡中消失殆盡,說來可笑,曾經他也很想從父親身上汲取一二分父愛,即使是他把自己扔在長安的時候,即使是險些死在涼州、他也不聞不問的時候,即使是縱容薛氏害他的時候,也還殘留了一絲期望,認為父親不會輕易放棄自己這個栽培多年的嫡子。

然而生辰宴一事,終是叫他失望透頂。沒有立刻翻臉殺掉老二老三那兩個雜種,便是他對父親最後的一點情份。

什麽父子兄弟他都不在乎,他沒有家人,有的只是岑櫻和他未來的孩子而已。

他想要的,曾經失去的,自會從他未來的孩子身上去索取。那些背棄他的,也永不會原諒。

嗯?這時候他說這話什麽意思?

岑櫻不懂。他唇又覆上來,鼻尖相貼,輕輕環住她的腰,一點一點親吻她唇瓣。

她抓著他衣襟的指尖攥得發紅,瑟縮躲了躲,終於害怕地嗚咽出聲:“你別……會傷著寶寶的。”

“怎麽了?”嬴衍疑惑。

原來是自己會錯了意,她臉上形同胭脂,難為情地別過頭去。

金輝灑落入窗,少女柔白嬌艷的臉頰和肩頸剔透如玉,純凈又夢幻。他看著眼前這個寄托著他對親情和情愛雙重期許的女人,仿佛是歷經艱辛的跋涉後終於覓得了一處棲息的港灣,心中湧起前所未有的安定之感。

於是輕輕地將妻子攬入懷中:“別為我煩心了,好好養胎吧,我們的孩子會平安的。”

岑櫻訥訥點頭,困意又一次襲來之前,她向後跌落在他懷裏,聽見他說:“櫻櫻。永遠不要離開我,永遠。”

——

九月二十,上陽宮中的謝昭儀平安誕下一子,獲封榮王。

新帝對於這個最小的弟弟表現得異常大方,賜爵位,賜錢帛,連比他早出生的、如今養在太上皇後宮裏的雲美人之子都沒有這麽好的待遇。

謝昭儀產子第十日,帝後鑾駕停在了上陽宮前。

今日是休沐,嬴衍終究還是沒能拗過妻子,帶著她來了上陽宮見謝昭儀。

二人先是去甘露殿拜見了太上皇,隨後,岑櫻去了寢殿看望謝昭儀,嬴衍留在甘露殿中陪父親下棋。

父子二人,天倫敘樂,一點兒瞧不出當日生辰宴上的劍拔弩張與外界所傳的太上皇被兒子軟禁的憋屈。

謝雲因今年已經三十五歲,卻還是初胎。這個年紀產子的婦人算是高齡了,因而她也沒少吃苦,休養了十天也下不來榻。

侍女將岑櫻和隨同她過來的白薇引進去。謝雲因正虛弱地躺在床榻上,懶懶擡了下眼皮子:“難為你還記得來看我。”

岑櫻心中羞愧,不好意思說是丈夫不讓,轉而問道:“姑姑,孩子可取了名字嗎?”

“還沒。”謝雲因態度很冷淡,雙眼一閉,語氣疲憊又不耐,“別煩我,我很累。你自己坐會兒就走吧。”

岑櫻十分尷尬,只好自顧坐了下來。因謝雲因嫌嬰兒煩,連孩子也被乳母抱走了,整座房間裏靜悄悄的,湘簾寂寂垂地,雀尾爐裏蘇合熏香裊裊如霧。

她將屋宇四顧打量一番,目光又落到窗前懸掛的那幅美人圖上。

畫中女子並不陌生,相反,容顏還有些似她。一襲白衣漫卷如雲霧,長發挽起,鴉雛色的鬢發上簪著一串櫻花。

春山淡淡,秋水盈盈,氣質溫婉寧靜,似乎是謝姑姑的自畫像。

窗外,甘露殿前的那株大櫻花樹清晰可見。時值深秋,花葉盡落,只余粗壯虬結的枝幹透窗映來,幾乎占據了窗戶劃出的四角天空。

仿佛心有所感,岑櫻心裏莫名地怔了一下,腕上的玉鐲亦微微地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