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解釋

◎似乎是在向她道歉。◎

牢房的墻頂上開了一扇天窗, 被交錯的木楞分割成一塊塊巴掌大的空間。

雖能通氣透光,卻有種格外局促逼仄的壓迫感。

一束天光從窗間照進來,恰落在牢房中唯一的那張矮榻上。

宋七娘正抱著女兒嬌嬌坐在榻上。

母女兩個身上穿著牢裏的囚服, 麻布所制, 看起來十分粗糙,幸而做得還算厚實,能阻擋些寒意。

兩人緊挨著, 絮絮地說著話, 看起來處境淒淒。好在母女兩個神色自若,並不顯得低沉愁苦。

秋蕪先在拐角處頓了頓, 調整好自己的面色,這才深吸一口氣, 繼續上前。

獄卒替她將牢房門打開, 囑咐她小心,有事可敲擊牢門召喚後,便退了出去。

“秋娘子!”

嬌嬌一見到跨入牢房門裏的秋蕪,便驚喜地瞪大圓圓的眼睛, 笑著開口喚了聲。

她想從榻上下來,卻被宋七娘拉住了。

嬌嬌不明所以地擡頭,卻見母親的臉上並無歡喜之色,反而有種不加掩飾的戒備, 一時也跟著收起笑臉。

“秋蕪。”宋七娘坐在榻上沒動, 只冷冷地看著秋蕪,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初見的時候, “你來做什麽。”

秋蕪倒沒被她漠然的態度嚇到, 只是嘆了口氣, 先將肩上裝著衣物的包袱放下, 再打開兩個剛在外頭買的油紙包,露出裏面還熱著的烤胡餅,朝母女兩個遞過去。

“吃兩口吧,裏頭是羊肉餡的,還熱著呢。”

嬌嬌眼巴巴望著油汪汪香噴噴的胡餅,卻因為母親的態度,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努力掩飾住吞咽口水的動作。

宋七娘將女兒的反應看在眼裏,冷冰冰的臉上閃過無奈和不忍,沉默片刻後,嘆了口氣,別開臉,道:“嬌嬌想吃就吃吧。”

牢裏的獄卒們雖不曾苛待她們母女,但每日的飯菜到底不比外頭的熱乎可口。嬌嬌身子不好,得多吃些才能康健。

得到母親的允許,嬌嬌才慢慢放下捂著嘴的手,小心翼翼拿了塊胡餅,卻不急著吃,而是先掰了一塊給母親。

“阿娘也吃,吃完不餓。”

掰開的胡餅裏有大塊的羊肉餡,看起來十分誘人。有幾滴油順著嬌嬌的小手指滑下來,淌過手心,沒入麻布衣袖裏。

宋七娘一直沉著的臉終於繃不住了,不由嘆了口氣,接過那塊胡餅,又拉著女兒的手想替她擦油。

秋蕪適時地將自己的帕子遞過去。

宋七娘一頓,到底沒有拒絕,接過帕子擦了擦,又還給她。

“我住在大牢裏,沒法替你洗幹凈了。”

秋蕪搖頭:“無礙,我帶回去洗便是。”

兩人對視一眼,總算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宋七娘吃著胡餅,像先前在自家的小院裏一般,放松而自在。

“他們倒沒對我們母女如何。我本以為要審的是與你在一起那半個月的事,可沒想到他們只問了大致的情況後,便轉而問起我當年在荊州時的事。”

秋蕪一邊給嬌嬌擦嘴角的油,一邊捧起一旁的水罐子,讓她時不時喝一口以免噎著,聞言不由心中一動,看了她一眼,問:“他們問的可是荊州的那位郎君?”

宋七娘低著頭,表情有些恍惚,聞言模糊地“嗯”一聲,算是肯定。

秋蕪的心裏頓時轉了幾道彎。

毫無疑問,審問七娘是元穆安的意思。

以元穆安的為人,若七娘於他沒有利用價值,他根本不會將她們母女留在牢中這麽久。而他的全副心思都在朝廷和政事上,從不理會別的瑣事。

七娘只是個普通女子,一直過著市井生活,與朝廷大事毫不相幹,唯有數年前在荊州跟過的那名郎君有可能與政事有關。

幸好元穆安不曾騙她,七娘和嬌嬌在大牢中並未受到苛待。

“不過,他們說了,只要我把事情交代清楚,在供詞上簽字畫押,一個月後,不但會放我和嬌嬌離開,還會給我良民籍,給我一筆銀兩,讓我自謀生路。”

宋七娘吃完最後一口胡餅,拭了拭嘴角,低著頭說話,神色有些復雜。

“想必是他得罪了上頭,這才會被如此算計。我沒說一句假話,只是將知道的、記得的說了出來,若他真獲了罪,也是他自作自受。”

雖說當初是她自己帶著嬌嬌逃出來的,甚至在過得最艱難的時候,還想象過將來有機會,定要報復他,讓他也嘗嘗孤立無援的滋味,可真有了這一日,讓她有機會看到他被人算計,心裏又頗不是滋味。

過去,她見識少,見過最有權有勢的便是那人,如今看來,他在別人眼裏,也不過是個不堪一擊的空架子罷了。

況且,她雖不是個良家婦女,卻從未做過害人之事,如此行事,讓她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秋蕪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道:“七娘,你不必自責,那些大人物之間,本就如此。他們若拿定主意要對付一個人,即便沒有你,他們也會用別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