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鐘離大抵能猜到禪院甚爾後續的遭遇,不過這與他無關。

他正在思考一些事。

月光透過窗欞灑入室內,鐘離坐在床沿,一手方在床頭櫃上,手指輕點桌面,臉上是些許沉思之色。

最開始的時候,他並不想理會此方世界的權謀陰私之事。

他只是個借用一處立身之所休假的老巖神,這個世界自有其運轉的規則,若仗著並非此世之人的身份便對這個世界妄加塗改,也未免太過狂妄了。

他只是被動地將過界的人打出去,不主動出擊,也不輕易饒恕。

然而世事之無常便在於此,鐘離從來到這個世界的最開始就與注定坎坷的關鍵人物生了因緣。因果不斷,則紛爭不休。

因為看到了荒霸吐實驗體而阻止了他避世而居的夏目漱石、因為住所是無人老屋而上門騷擾的小組織成員、因為看到了監控錄像而興致盎然的條野采菊、因為得到條野采菊故意泄露的情報而摸上門的港口黑手黨。

因果的鏈條一步步發展,看似巧合的事件,仔細想來卻帶著些許的刻意。直到這次出門看個音樂會都能遇到詛咒師和禪院甚爾,讓他確定了某件事。

【檢測到世界意識投下注視。】許久未出場的系統發出毫無波瀾的電子音,【宿主的命之座投影已被命運之河包裹,除脫離世界外,無法自主剝離。】

命之座是生活在提瓦特的每一個生靈都擁有的、象征己身的星座,其包含了生靈的一切真實與虛無,看得見的如容貌、性格、實力,看不見的如命運,都包含在命之座中。

而神明的命之座又與普通生靈不一樣,他們所處的位置高於星空,命之座便是其本身,命運的洪流通常情況下很難影響到他們。

除非……像現在這樣,因為異世法則的不同,而將命之座投影於高天,又被命運之河裹挾。

【……祂想留下我。】鐘離思考著說道,【此方世界為何如此渴求‘神明’?】

【回宿主,因體系雜亂,綜漫類世界有極小的概率基石不穩,世界BJ-188遠未達到崩壞的程度,尋找固定用的‘楔子’僅為本能。】系統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此事是系統考慮不周,作為賠禮,系統將立刻為宿主搜尋下一個世界……】

【不必了。】

鐘離沒等系統說完便果斷拒絕,他看了看身邊,中原中也正睡在那裏,男孩沒什麽安全感地在被子裏縮成一團,一只手攥緊了他的衣角,呼吸聲輕輕淺淺。

鐘離輕手輕腳地將男孩的手取下來塞到被子裏,又掖好被角。

他站起身,轉身出門。手中有光點隨著他的走動逐漸凝聚,最終化為一柄長槊,【我既然已經與他生了因,便要對此事的果負責到底。】

【這也是宿主的契約?】

【不。】他打開了房子的大門,【這是約定。】

而這約定的履行……便從解決那三百萬的懸賞開始吧。

鐘離微微側頭,對著那看似空無一物的黑暗說道:“中也,我暫且出門一趟,門外那些人你不必管,安心睡覺便是。”

“嗒”

微不可察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中原中也光著腳從陰影中走出,雙眼中毫無睡意。

“先生去哪?”男孩用短句說道,“是因為我嗎?”

他只是因為剛“出生”而比較單純,並不意味著他是個傻子。

——或者說,短短月余時間,就能從原本不會說不能走的狀態恢復到用短句說話和緩慢行走,體內封印了荒霸吐的中原中也已經表現出他非人的一面了。

鐘離沒有正面回答男孩的話,“只是一些小麻煩,我去去就回。”

“我又要在後面嗎?”中原中也看著鐘離,語調古怪但清晰地說道,“我有異能,我想幫先生。”

他真正清晰的記憶是從與鐘離相遇開始的,而從最初的最初,他的先生便一直牢牢地將他護在羽翼之下,仿佛磐石般堅定不變,令人安心。

但,就在剛才的某一個瞬間,他卻有種自己即將永遠失去先生的錯覺。

那突如其來的心悸幾乎是立刻令他清醒過來,卻又下意識地沒有立即睜眼,而是只開了一條小縫。

他的先生坐在床沿,恍惚間似乎要融化在一片銀白的月光裏。

在察覺到鐘離即將出門的時候,中原中也幾乎是不加思考地追了出去。

面對小孩子幼稚的發言,鐘離沒有試圖敷衍過去。

他想起了魈。

彼時剛被他從魔神手下救出的少年模樣的仙人也如同眼前的男孩一樣,攔在出征的必經之路上。

“請摩拉克斯大人帶上我。”那時的仙人臉上戴著象征殺伐的儺面,卻在他面前馴服地低下頭,“唯願以此殘破之身,為大人鎮伏四海八荒。”

眼前的孩子沒有魈的實力,甚至不清楚他要去做什麽,他卻從那雙藍色的眼中看到了和魈一樣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