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大提琴的旋律在房間內悠揚地回蕩著。

d小調第九交響曲, 這支偉大的樂曲是音樂大師一生曲作中的最高成就,而使用了席勒詩作《歡樂頌》作為唱詞的第四樂章更是整首曲子的最高峰。

不過正在演奏的並不是第四樂章。

平緩的旋律寧靜而安詳,相比於艱苦悲壯的第一樂章、活潑卻隱含擔憂的第二樂章、以及因解脫而快樂的第四樂章, 第三樂章運用了慢板音樂的形式, 仿佛一次戰鬥後的間隙中短暫而必要的反問, 安撫下所有的不安與焦慮, 充滿了理性的情感與哲學的辯思。

婉轉的尾音在房間中裊裊消散。

費奧多爾放下手中的琴弓, 微微擡起頭, 紅色的雙眼仿佛蒙了一層薄霧, “最開始,是對罪人的救贖與懲戒。”

“安德烈·紀德是有罪的,毫無疑問。可他同時又是這個世界充盈的罪惡的受害者。神理應降下懲戒,神或許會施予救贖, 這無疑可稱得上是自相矛盾。而祂將這矛盾的二者同時實現。”

“而後,是偉力的展現。”

“源自人類最原初恐懼的‘魔獸吉格’肆虐, 人類無止境的貪欲造就了它的悲苦, 而它將自己的苦痛回饋與世界。神降星於海, 以碾碎貪欲的力量貫穿世界,即便是古老的魔獸也無法與之匹敵。”

“最後, 是愛的平衡。”

“京極先生對神學的研究頗為有趣, 公正與偏私的課題即便是我也會被吸引。因此我為他提供了微不足道的引導,令他有更充足的論據來證實他的課題。而神的選擇則出乎意料又不出人所料, 祂的所作所為證明了自己對每個人類平等的愛。”

“我一直悲傷於這個世界的惡貫滿盈,澀澤先生。”費奧多爾注視著某處,輕輕地說道, “正如您一直在找尋著光, 我也同樣在找尋著世界的救贖。也正是因此, 我才找到了祂,那位神明。”

“我們的思考是如此的相似,因此——您應當能夠理解的吧?”

“那份為了答案不擇手段的心情。”

“畢竟,您也身具同等的罪惡啊。”

費奧多爾聲音在空曠的房間中徐徐回響著,耳邊卻並沒有第二個聲音應答。

目光的落點一片空曠,塵埃在光華中輕輕浮動。

這個房間從始至終都只有費奧多爾一個人。

*

遵循著與太宰治的約定,鐘離沒有過多地插手爭鬥事宜,而是依照著自己的節奏,看似悠閑地度過每一天,暗中卻依舊時刻注視著橫濱的一切改變。

被引來橫濱的詛咒師都是一群不在意普通人死活的惡人,甚至有以詛咒普通人為樂的家夥。但他們也畢竟不是咒靈,不僅僅是官方這邊的咒術師們,連橫濱本地的異能者都能對他們進行有效的殺傷。是以雖說亂象四起,但整體上依舊在被一點點打壓下去。

而也就是在這種時候,一則消息在混戰中的各方之間流傳開來。

“橫濱起霧了。”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戴著護目鏡的金發咒術師這麽說道。

“哦?”鐘離淡淡回了一個單音節,手上逗弄雀鳥的動作不停,示意七海建人說下去。

不算幾年前那次短暫的接觸,他與七海建人相識也就在這幾天內。

極其遵守上下班時間的咒術師每天都會在附近的便利店購買新鮮出爐的炸豬排面包,然後在公園的長椅上就近解決。而鐘離最近也正巧對這處適合遛鳥的僻靜公園多有青睞,兩相巧合之下,一來二去便熟悉了起來。

每天面對咒術界一群奇葩的七海建人難得與鐘離這麽個知禮守序又博學寬厚的成熟男性相處,只覺得身心都得到了放松,連狗屎般的工作都似乎不那麽難熬。再加上便利店的炸豬排面包確實好吃,是以他每天最期待的便是這不長的下班放松時間。

雙方都清楚對方的身份,閑談間也就少了幾分顧忌。官方工作的七海建人總是能為鐘離帶來前線最新的情報,而鐘離也能對此提點一二,或是像普通人般講些日常為年紀輕輕就成了社畜的可憐人放松精神。

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公平交易了。

七海建人接著說道:“我對異能者那邊的事不太了解,聽說是名叫‘澀澤龍彥’的異能者,按照坂口君的說法,本來異能特務科就有一旦事情鬧大了就將人請過來解決的意思,只不過被夏油前輩駁回了。”

“哦,駁回?”鐘離看了他一眼,“只是聽你先前的話,似乎並無什麽作用?”

“橫濱發生了多起濃霧過後異能者死亡事件,與澀澤龍彥的異能力高度相似。就連那些橫濱本地勢力都在說這件事。”七海建人說道,“夏油前輩就此事質問過坂口君,但坂口君堅定地說那並不是異能特務課做的,澀澤龍彥的行動出於他本身的意志,甚至連官方都沒收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