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脖頸的皮膚比別處更薄一些。

指腹貼在上面, 能觸到脈搏輕微的跳動。肌膚仿佛融化在一起,隱約的吸附感令人移不開手。

饒是要害掌握在太宰治手中,山吹律理似乎也並不在意。她因困倦微微眯起的暗金色貓瞳蒙著一層水霧, 腦袋一點一點,像是下一刻就要陷入黑甜的夢鄉。

“靠裝睡蒙騙過去可不行哦。”太宰治催促似地問, “有這麽為難?”

那個問題,從表面解讀只是個普通的情侶問答, 不假思索地說些情話不就好了嗎?

如果是清醒狀態下的山吹律理,絕對不會沉默這麽長時間。

“今晚的律理醬是誠實的好孩子。”太宰治聲音親昵, 暗湧的危險被刻意藏匿在誘哄之下,“不想說謊是不是?沒關系,實話實說就好了, 我不會生氣。”

喝醉的人很誠實, 喝不醉的人在說謊。

山吹律理不發一言。她只是笑, 微醺的笑意染紅耳垂, 鮮活如色澤艷麗的油畫。

山吹律理擡起手, 緩慢地摩挲太宰治的眼尾。

“你相信我嗎?”她問。

“當然。”太宰治說著他自己都不會信的謊話, “我這麽愛你,怎麽會不相信你?”

“不要輕易用名為愛的字眼。”山吹律理輕輕地嘆息, “你欺騙自己的舌頭, 話語會欺騙你的心。”

她真的喝醉了嗎?

太宰治突然有些不敢信。

從眼尾劃過的指尖不復以往的冰冷, 是舒適的溫熱觸感。仔細看, 薄紅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耳後, 從脖頸一路延伸到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呼吸比平時更緩更輕, 寡淡的唇色因燥熱泛紅。

太宰治低頭碰了碰山吹律理的唇, 在她舌尖抿出白蘭地和香檳交織的回味。

酒不錯。

“抓到了。”山吹律理唔了一聲, 精神振奮, 困倦的貓瞳一下睜開,“太宰在偷偷喝酒。”

“沒有偷,是光明正大的喝。”太宰治撫摸山吹律理脖頸修長的曲線,“律理醬去了很不錯的酒吧,是為了慶祝嗎?我也想和律理醬一起喝酒。”

“因為工作很辛苦。”山吹律理閉著眼說,“結束工作要好好犒勞自己……啊,今天在酒吧有新客人試圖委托,可是他沒說委托內容我就被你帶走了,痛失新客戶。”

“在酒吧搭訕的男人不可能是出於委托的動機。”太宰治說,“你差不多也該學會把每個搭話的壞男人沉進東京灣。”

“也包括太宰嗎?”山吹律理學以致用,“來搭話的、壞男人。”

“欸——好過分,我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十佳男友。”太宰治不要臉地擡高自己,“結束工作後立刻去找把我拋棄在總部獨自嗨皮的女友,非常辛苦的任勞任怨把醉鬼抱回家。”

“十佳男友不會趁女朋友喝醉問一些送命的問題。”山吹律理捏太宰治大臉,“我是喝醉了,不是喝傻了。”

“所以,你承認自己沒辦法回答我的問題。”太宰治冷不丁說。

究竟是為什麽會留在太宰治身邊,其中的緣由山吹律理本來以為自己很清楚。

是為了打發一段無趣的時間,為了體驗普通人戀愛的感覺,為了近距離欣賞那雙比寶石更吸引她的眼睛,為了潛入港口Mafia解決一些敵對組織的麻煩事……

她最初明明是打算殺了太宰治的。即便順勢答應了同居,也打算在膩味後用簡單的方式結束一切。

她以為太宰治在這一點上早已和她達成共識——他們是為了彼此利用,才維持了這段不倫不類的親密關系。

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能翻出水面來談,誰會在接吻的時候問出“你打算什麽時候殺了我”這種煞風景的問題?

在親昵中欺騙,在愛語中隱瞞,才是他們最正確的相處方式。

從什麽時候開始,太宰治的試探越了界?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他的底線一退再退。

“談戀愛,果然是麻煩的事情。”山吹律理喃喃自語,“我好久沒被人逼問過了……又不能用暴力的方式解決,頭疼。”

“明明我回答什麽你都不會信。”山吹律理的嘀咕聲小的太宰治要靠得很近才能聽清,“好困,想抱大抱枕好好睡一覺,不想頭腦風暴。”

冰涼的發絲掃過太宰治指縫,帶來柔軟的瘙癢感,閉著眼呢喃的少女困得聲音都像小動物呼嚕。

太宰治無意識地撚著幾縷黑發在指尖把玩。

……是在撒嬌吧?

雖然是非典型,但怎麽聽都像是在撒嬌。

用無賴的方式回避了問題,但又不能說她說錯了。沒有人比太宰治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多疑,無論山吹律理給他怎樣的回答,他只會半信半疑,沒完沒了地試探下去。

所以她拒絕回答,還要把今晚格外話多又討嫌的男朋友團扒團扒揉成不會說話的大抱枕,壓在懷裏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