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別人倒還罷了, 張修聽了這參奏簡直氣不打一處來。當初陳禦史自盡,自己卷進流言的事還歷歷在目呢,現在又有人將矛頭指向了自己兒子。

都不用掩飾情緒了, 張修站出班列道:“啟奏皇上, 臣有要事稟奏。”

滿朝文武都從張修的語氣中聽出了怒氣。哎喲,你兒子治下出了這等大事, 你還有臉生氣?看你有什麽話說!

只聽張修道:“臣以為德州倉乃是四大糧倉之一,關系京畿要地的軍糧安全, 德州倉無小事。既是要巡按德州, 便不可只派一位巡按及三五小吏去查, 現在還有南下江南巡按的隊伍未歸, 不若讓其中一組回京途中再巡視德州。不管是誰有違國法, 嚴懲不貸!”

這……張修剛說要稟事的時候, 許多人都覺得張修是要替兒子開脫呢,沒幾個人想到張修會說這樣一番話呀。

但是一細想,人張太傅這段位也太高了。人家張太傅這公事公辦, 甚至稱得上大義滅親的態度就擺在這裏了。若是查明張熙沒有問題,張家那個門風清正的名聲只會越發響亮;若是查明張熙確然有問題, 哎喲, 這事兒出來的第一時間,人家張太傅就和長子劃清界限了, 不是保全了自己和次子嗎?張家那個次子張煦現在在翰林院做庶吉士,若是官運順利,日後也是前途無量啊。

想到這一層的文武官員不禁暗自佩服。不愧是張李之爭中那樣被動都能反敗為勝的張太傅啊。別看平日溫文儒雅一個人, 人家殺伐決斷起來, 對舍棄親兒子都眼睛不眨的。狠, 真狠。

其實張修倒不是狠, 人家是自信張熙絕對做不出倒賣軍糧的事。

張熙就一個知府,德州府衙役和守備軍本就人手有限,還要負責一州民生治安,若是有人蓄意陷害,只怕對方一計不成又生第二計,這點兒人手簡直防不勝防。

若是稟奏致和帝從京城派巡按隊伍去德州,三司並戶部抽調了那麽多人去江南,京城的幾樁大案也沒徹底審結,未必派得出來。諫言江南回京的隊伍直接入德州調查就不一樣了,一來順路,二來,江南的巡按隊伍可是帶有京營官兵的。

只要張熙不怕查,這件事越攤開越有利,甚至張熙越安全。

別人不明就裏或許聽不明白,司徒硫、周駿譽、賈敬等幾人卻清楚得很。

不管是支持張修還是張修的敵對方,都得承認張修這應對高明。張太傅平時不管多儒雅,都是老狐狸一只。

司徒硫一系都還沒想好怎麽反駁,賈敬便給張修加了砝碼。賈敬走出班列道:“皇上,臣也有要事稟奏。”

致和帝道了準,只聽賈敬接著道:“德州倉乃是京營官兵用糧的中轉倉,關系我京營幾十萬兵馬口糧,臣作為京營節度使絕不敢大意。臣不管禦史參奏之言是否屬實,先請派京營軍前往德州護糧。先封鎖德州倉,再靜候朝廷巡按團到來。若是此言為真,臣派屬下協助巡按團調查;哪怕此言未虛,臣亦不敢有絲毫掉以輕心。”

賈敬是誰,京營節度使啊,人家關心自己的軍糧天經地義。

張修聽了這話,若非在朝堂上,恨不得給賈敬作揖道謝了。賈敬提出出兵保護德州倉,明著是護著自己的軍糧,實際上是救自己兒子的命呢。

朝堂上立刻有人因此展開了爭執。

一派無非便是以賈敬為主,認為此事關系軍糧,小心為上;一派是覺得此事乃是禦史聞風奏事尚無定論,無需勞師動眾。

京營官兵出動去德州倉,路上吃住開支都是一筆不小的費用。這些年朝廷財政吃緊,好些部院都過著節省日子,你賈敬剛當上節度使,憑什麽敞開了花錢啊。

三種方案擺在眼前,爭論的結果自然是折中,南下巡按江南的隊伍龐大,且差旅費用已經花出去了,回京途中順便查德州,乃是既節省費用又重視此事的方案了。如此只需要再派出一天使頒一道聖旨即可。

散朝之後,張修倒是沒掩飾臉上的憂心忡忡。而賈敬則匆匆回府。

東華門外,司徒硫瞥了一眼賈敬的背影,登上了回王府的車。別看賈赦自巖親王謀逆參與護駕之後再也沒參與過任何政事,但司徒硫隱隱覺得,賈赦已經成為東宮集團的核心人物。

本來自賈赦長子、原配死後,張家和賈家勢同水火,賈赦重新嶄露頭角才多久,賈敬已經替張修出面撐腰了;還有那個林如海,若是回京參與戶部的事,東宮如虎添翼。而這些,都能看到賈赦在中間穿針引線的影子。

另一邊,賈敬回寧榮街之後則命車夫直接駕車到榮國府方才下車。一問門房,賈赦果然又去了演武場。

自上回賈敬同意將賈蓉也送來習武之後,這演武場賈敬也跑熟了。可是這回到了演武場一看可稀奇,不但迎春依舊和兄弟們在一處習武,演武場還多了兩個小姑娘,一個與迎春差不多年紀,生得甚是水靈,眉心一點胭脂痣,便是這回賈赦南下帶回的姑娘英蓮,另一個乃是剛從揚州來的外甥女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