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阻礙

酒菜上桌。

無相比了個請的手勢。

白淵卻搖搖頭。

他不是怕有毒,而是戴著面具,不方便。

無相愣了下,心底暗道:你若是不吃,何必答應我準備?

但他性子爽朗,這種層次的劍客大多有些古怪,於是一抱拳笑道:“恩公若不吃,我便開動了。”

白淵笑著點點頭。

無相看到他瞳孔裏的笑意,才放下心來,於是開始自斟自酌,大快朵頤。

一邊吃,一邊扯些已然塵埃落定、算不上隱秘的案件,算是聊天。

院落裏,只有他一人的聲音。

白淵坐在夜色裏,忽然之間,他發現最初穿越而來時,那種“和這個異界格格不入”的感覺,正在淡化。

無論是長生侯府,還是平安坊,都是很不錯的地方……

不知不覺中,他和這些人也隱隱建立了些羈絆。

如是一粒落地生根的種子,從藍星上飄來,卻又在這片陌生而玄異的土地上生根發芽。

如果剛剛穿越來,什麽墨娘六子,什麽無情無相無念,隨便怎麽死,他都不會有太大的感情波動,頂多是一種置身事外的同情和感慨。

可現在,他會悲傷。

人是有感情的。

某些時候,彼此的交流,不在於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彼此的關系,也不在於相伴了多久,相伴的多近,不在於話語多麽熱情,眼神多麽熱烈,酒水喝了多少……

而是一種很微妙、很心照不宣的復雜感應。

他擡頭望月。

月佇長空,孤獨而明亮。

但這顆月亮卻不是藍星能看到的那顆月亮……

便是連“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這樣寬慰鄉愁的話都無法釋然了。

無相忽地緩緩道:“我是個異胎,生來就不會被人注意,小時候也沒人和我玩,因為……我存在感太低了,不會有人發現我,我很自卑,非常自卑,從不敢和人說話……

可也正因為如此,我才在村子被賊寇屠滅的時候活了下來,因為……即便賊寇也無法發現我。

呵,我就一個人坐在血地裏,看著熟悉的人一個個倒下,一個個死去。

我很害怕,很痛苦,很沒用……

也很憎惡自己這不會被人發現的能力。

如果沒有這個能力,我小時候就可以過的很開心,而那個時候我也能夠和親人們一起死去……”

他喝著酒,微微搖頭。

“然後諸葛先生找到了我,帶著我離開了那個地方,他告訴我我的能力其實很了不起,既然有了不起的能力,就要用這能力多為這片土地,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做些事。

然後,他帶著我去參加正氣閣的訓練。

我很努力,想成為一個真正的厲害的捕快,然後就可以去緝拿那賊寇歸案,為村民們報仇……

也可以去緝拿更多的兇徒,讓這個世界上家破人亡的人少一些。

訓練的時候,我遇到了師姐。

師姐叫小透,比我大,可是她很瘦,瘦到只能穿著寬大的衣服才能顯得正常,即便如此……她總拿著姐姐的樣子來關心我。

她改變了我。

改變了許多。

如果說老師是將我帶出苦海的人,那麽小透就是教會了我樂觀地去生活的人。”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皺著眉,眸子裏蘊藏著復雜的神色,“但小透,在一場疑案中失蹤了,一年了……那疑案沒了任何的後續,小透也沒有後續。

我們這一行,就是走著走著,身邊的熟人卻越來越少……”

“還有恩公的殺死的那個用尺子的敵人……

他叫歌舒雲,他其實是個好人,是個特別正氣、特別嫉惡如仇的人。

他為了去調查金雀山莊案件,為了讓那些被火焰燒死的人瞑目,他哪怕立下軍令狀,也要去翻案。

結果……卻是現在的下場。

死了,也不得安息,屍體還被人利用。”

說著,他表情很復雜。

然後沉默了下來。

兩條小胡子微微動著。

寂寞如雪的劍客,飽經風霜的捕頭。

昨日還是廝殺戰場,今日卻已是美食酒鄉。

白淵覺得對方說了很多,自己也該說些什麽。

可回顧起來,穿越前的人生實在沒什麽好說的,最大的悲傷或許就是沒能找到女朋友吧……

其次,還有畢業時的同學分別,大醉一場,天各一方。

最大的感動,似乎沒有。

有什麽事值得感動嗎?

唔……或許一些感人的電視劇電影的高潮部分,會稍稍感動下?

可,這點事兒,他覺得實在沒辦法拿出來說。

比起面前這個男人所經歷的痛,他的實在是不值一提了。

所以……

沉默不語的他,明明是沒什麽話說,卻又變得高冷無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