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惡人自有惡人磨◎
四月天,春寒料峭。
正是周末,一家人吃完午飯,一起走路往農耕大道與二福路交匯口上的百貨大樓。穿著夾衣的林景勇摸了摸藏在衣服內側的口袋,摸到厚厚的那一沓錢,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他扯了林景仁一把:“三哥,錢還是給你拿著吧?我心裏慌。”
林景仁搖頭:“你心細,歸你管。”
林景嚴安慰他說:“四哥你莫怕,我和三哥都守在旁邊呢,到時候把錢花出去了你就不緊張了。”
林景勇既緊張,又有點小興奮, 第一次腰纏萬貫的感覺實在是讓人腳底發飄。咱突然變成有錢人,怎麽想都覺著不踏實。
七十年代的農場商店是一棟三層小樓,水泥地面、玻璃櫃台,貨品沿著墻面一排貨架擺放,營業員面目嚴肅地看著每個進店的人。
這個時代的售貨員可是個令人羨慕的職業,不僅工資穩定,而且還能買到緊俏物資,因此一個個都眼高於頂,根本就沒有什麽“微笑服務”。
農場百貨商店的一樓賣副食、水果、蔬菜、煙酒,二樓日用品、衣服鞋襪、床上用品。三樓則是電器、鐘表、各種大件。四個人走進商店,準備從下到上一層一層地逛,一口氣把東西買齊。
水果、蔬菜櫃傾斜放置,四月應季的水果少,只擺放了兩格易於貯存的蘋果,蔬菜有大白菜、菠菜、芹菜……都插著塊牌子,上面寫著價格。
兄妹幾個家有菜地,眼睛從這些物品上掠過,直接走到煙酒櫃台,買了兩瓶太白酒,瓶子上的標簽上除了“太白酒”三個字之外,還印著“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看著很有年代感。
林滿慧有些不解地望向林景仁。
林景仁眼中閃過一絲懷念,對林滿慧說:“這酒是爸的最愛。你這次養花拿了金獎,二哥上了大學,一家人日子越過越好。過幾天就是清明,我們回一趟老家,給爸媽上墳,就帶點太白酒吧。”
林滿慧眼簾低垂,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她沒有父母緣分,未出生父親病逝、剛一出生母親產後大出血而亡,對父母的記憶只有鏡框裏那些照片與哥哥們講的故事。
被繼奶奶、叔叔嬸嬸罵成“克星”、“災星”,這樣的話聽多了,自然敏感而內向。她渴望被愛,渴望得到肯定,渴望體驗到被父母呵護的寵溺。
穿到末世,人類的目標被壓縮到只剩下兩個字:活著。極致的資源匱乏之下,林滿慧被迫甩開對愛的渴盼,被逼著向前,不斷變強。
慢慢地,林滿慧走向成熟,明白了很多人生道理。學會珍惜所擁有的,懂得做自己想做的、做自己能做的,不再為傷害自己的人而難過,知道努力抗爭。
重回十二歲,林滿慧很滿足現在所擁有的。即使沒有父母,她有五個愛她的哥哥,這就足夠。
林景嚴看林滿慧難過,忙沖三哥使了個眼色,指著糖果櫃台說:“小妹,你想吃什麽糖?五哥給你買。”
林滿慧正要說話,一道輕柔的聲音在右邊兩點鐘方向響起:“嘉明,你爸是糖廠廠長,這些糖果怕是都吃膩了吧?”
擡眼一看,說話的是一個身穿棗紅色夾衣、棕色褲子的清秀女子,可不是賀玲賀知青?
林家兄妹目光片刻交流,付過錢之後拎著酒瓶子轉身便走。賀玲與林嘉明這兩人站在一起,還能有什麽好事?多看一眼都覺得眼睛疼。
醜人多作怪,林嘉明叫住林滿慧:“滿慧,聽說你種的蘭花拿到全國金獎,祝賀你呀。我這裏有大哥從魔都帶回來的大白兔奶糖,要不要吃?”
林滿慧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林嘉明,臉上似笑非笑:“林嘉明,我是不是跟你說過,讓你離我遠一點?”
林嘉明對上她略顯淩厲的目光,嚇了一跳,後退一步,弱弱地說:“我,我只是想送糖給你吃。”
她將手掌攤開,掌中三顆包裝精美的奶糖顯露出來,吸引住了旁人的目光。
糖紙的底色是白的,潔白似雪。素凈的糖紙上畫著一只只大白兔,長耳朵、大眼睛、歡蹦亂跳、活潑可愛。和糖果櫃台那一瓶瓶花花綠綠的硬糖一比,這三顆從魔都帶回來的奶糖立馬顯得高档多了。
一個幹部打扮的中年女子走過來,笑著對林嘉明說:“小姑娘,你這奶糖是在這裏買的嗎?”
櫃台後面的售貨員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這是魔都生產的大白兔奶糖,我們農場可沒有賣的。你想買,得到縣城、省城才買得到呢。”
林嘉明很禮貌地回答道:“阿姨,這是我哥在魔都出差的時候帶回來的呢。”
中年女子羨慕地看了她一眼:“唉喲,你哥去過魔都?那可是大城市咧。”
賀玲與有榮焉,瞟了一眼林滿慧的背影,故意提高音量:“這可是大城市來的糖果,一般人還吃不著呢。嘉明好心送她長長見識,偏偏還有人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