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怎麽個未蔔先知?”。

老板搬了把凳子坐在他們旁邊,邊嗑瓜子邊說:“這洪水不是去年七月末的嗎?七月中旬縣令老爺就讓下遊的百姓收拾細軟,趕著牛羊去山頂躲避洪水。”

“他怎麽知道會發生洪水?”

老板吐出瓜子皮道:“要不我說他未蔔先知呢,剛開始下遊的百姓還不理解,有幾個村的村民不走,縣令大人親自去勸他們離開。就這麽有七八天的時間,突然下起傾盆大雨,連著下了三日黃河就決堤了,直接把下遊的村子全都淹了。”

幸好百姓們損失不大,細軟和家畜都帶了出來,只損失個房子,等洪水退去了再重新修建一下就行了。

徐淵被他描述的來了興趣,“照你這麽一說,這縣令還是個神人。”

掌櫃的笑著一擺手:“嗐,我也是道聽途說,究竟怎麽回事那誰知道啊,反正要沒縣令大人,我們縣受災更嚴重。”

飯食端上來,老板便自覺的起身離開了。

兩人吃完飯去街上轉了轉,轉到衙門口見前頭圍著不少人,上面張貼了新的告示。

有識字的人朗聲讀出了來:從明日起停止修路,先修北邊的河堤,工錢依舊是每人每日十文錢,中午供一頓粥餅,自帶工具。

“好端端的怎麽不修路了?”旁邊有人詢問。

另一個人揣著袖子道:“反正修河堤也給工錢,修啥不是修。”

徐淵道:“這工錢準嗎?別修完路不給結工錢。”

一群人轉頭看向他:“你是外鄉來的吧?俺們縣令就沒有說到不做的時候。”

“去年撈死人,一個人十文,我最多的時候一天撈三十多個,銀錢一分都不差當天就結清了。”

“小兄弟,咱們府衙可沒幹過賒欠人錢的事。”

徐淵摸了摸鼻子,對這個縣令更感興趣了。

安南縣縣令叫方廣志,上次在中州見過他一次。印象中是個長相極為撲通的中年男子,蓄著短須穿著官袍,不怎麽愛說話。

兩人走進衙門,徐淵直接亮了令牌讓衙役通報,沒一會方廣志提著衣擺疾步迎了出來:“下官叩見知府大人。”

徐淵連忙上前把人扶起:“不必多禮。”

跟其他兩縣不同,安南縣的衙門異常陳舊,看著桌椅的磨損程度至少送走兩任縣令了。

方廣志命小廝倒茶,同樣的青瓷茶碗,安南縣的茶是最普通的綠茶,帶著一股廉價茶葉的苦澀味,徐淵喝的卻甘之若飴。

徐淵放下茶碗道:“我來時見衙門口張貼的告訴,咱們這不修路改修河堤了?”

方廣志道:“大人有所不知,安南縣在黃河中下遊,這附近水域寬。眼看著三月春汛要來了,提前加固一下附近的河堤,防止黃河水流上漲。”

“方大人對黃河水流了解頗深,我聽縣裏的人稱你有未蔔先知的能耐。”

方廣志失笑:“嗐,我從小就在黃河邊上長大的,聽老人們說的多了,自然了解就多了些。”

“每年七月是黃河秋汛的時節,去年七月前半個月一滴雨都沒下,跟往年有所不同。小時候聽船上的老人講過一句諺語,七月十五不下雨,八月出頭大水流。說的就是這黃河如果整個七月不下雨,就會攢在一起容易引起洪澇。下官便提前通知了縣裏地勢低窪的村子早些做打算。沒想到歪打正著,讓百姓們躲過一劫。”

徐淵道:“那也是你觀察仔細,為民著想,中州要都是你這樣的縣令,百姓也不用過的如此艱難了。”

方廣志靦腆的撓撓頭:“我只是做到自己該做的事,不值得誇獎。”

“這樣就很好,有許多人都做不到自己該做的事啊。”

三人聊到天黑,方廣志留二人在府衙吃了頓飯,四菜一湯,兩葷兩素,味道普普通通徐淵卻多吃了兩碗飯。

*

第二日徐淵跟著方廣志一起去黃河堤畔轉了一圈,數千名百姓扛著鋤頭背著簍子自發的去修大堤,有衙役在旁邊監工,看見偷懶耍滑的人便刷下去,不許再過來修堤壩賺錢。

村子裏種完地就沒別的營生了,十文錢雖然不多,用來補貼家用也不錯了,況且中午還供一頓飯。老百姓都實實在在的幹活,被刷下去先別說賺不賺錢,十裏八村都知道這人是個懶漢,丟不起那人。

前頭是一條泥溝,劉齡之蹲下身道:“我背你過去。”

徐淵不好意思:“我自己走吧。”

“上來吧,不然鞋臟了還得我刷。”

徐淵紅著臉趴到他背上,方廣志是個木頭,沒察覺出兩人有什麽不對勁。

穿過淤泥走到黃河岸邊。徐淵背著手看著那一眼望不到邊水流,驚濤怒吼般向前奔湧。少時讀李太白的詩詞不解其中之意,如今倒是明白過來,心中仿佛有萬丈豪情在胸口激蕩。

方廣志指著不遠處道:“汛期到了水位上漲的很快,大人您看旁邊那兩根石柱了嗎?水位低的時候能看見下面雕著洛神像,昨日還能看見頭部,今天就只能看見兩根手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