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他沒有這種一時興起的習慣

林緒向皇帝頷首致意。

再擡頭時, 他看見皇帝笑了笑，目光就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過, 顯然不是只打算和林緒打個招呼就結束。

這讓林緒好不容易輕松些的心情被再度攪散，他的唇角緊了緊，順著階梯來到主廳中庭。

這裏層舉辦過一場草草收場的宴會，當時主廳中的大件展品被清空，現在又都重新安置回來。

皇帝正站在中央的鋼琴藏品一旁。

這是一架來自古地球的三角鋼琴，保存狀態很不錯，表面上的歲月痕跡只有木質鋼琴開裂的漆面，還有已經模糊不清的品牌金屬銘。

林緒曾勉強辨認出這架古老鋼琴的品牌，是地球末世前的著名造琴場的作品。

也對，普通的樂器根本沒有資格和機會被擡上方舟艦隊。

阿爾弗雷德站在原地，等待林緒緩步到來。

當林緒在他面前站定時，說話的語氣平靜無瀾：“您好, 皇帝陛下。”

阿爾弗雷德笑意依舊：“你好, 林博士, 最近帝國民眾們都在熱烈討論古地球文化，我心向往之, 今天終於有機會親自來博物館參觀。”

“嗯。”林緒回答, 沒有多余的話。

這稍稍有些不在阿爾弗雷德的預料之中，以前林緒的話可不少, 在人群之中, 他最是長袖善舞, 現在卻連一句敷衍都不願意多說了。

但沒關系, 阿爾弗雷德不介意, 林緒只是不接話而已, 他甚至可以在林緒冷笑嘲諷他時自如地把話題接下去：“林博士, 我看到資料卡片上寫到你參與過對這架古鋼琴的修復任務，不知道我能不能得到你的準許，碰一碰它？”

瞧他這話說得，仿佛沒有林緒的應允，他就一定能收回自己的要求似的。

在實際程序上，林緒沒有批準遊客觸碰文物的權利，但眼前這位是瑪裏恩帝國的皇帝陛下，博物館可以再一天中最熱鬧的時間段為他清場，自然也可以為他打開一架古鋼琴。

“您學過鋼琴嗎？”林緒問。

“會一些。”

數百年時間可以改變人類的科技、住所、時尚，但經典的樂器結構卻幾乎不會發生改變，現在學習過鋼琴演奏的人依然可以在古地球鋼琴上演奏出美妙的樂章。

“請稍等。”林緒轉身走進主廳一側的內部人員工作區，阿爾弗雷德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

林緒再返回時，手裏拿著一副白色纖維手套，身後還跟著另一位工作人員，工作人員上前為他們打開了鋼琴四周的防護欄。

林緒把白色手套遞給阿爾弗雷德：“請戴上這個再去碰鋼琴。”

這架鋼琴的木質構造部分保存完好，內部的金屬琴弦曾有過銹蝕損傷，博物館分析過琴弦材質後，一比一復原了琴弦加裝在鋼琴上。

古鋼琴可以正常使用，甚至被借出給著名演奏家，由對方在帝國與阿薩克斯星人的外交宴會上演奏。

阿爾弗雷德接過手套帶上，走到鋼琴面前，打開琴蓋後輕輕用手指試了幾個音，會心一笑，隨後拉開配套的琴凳，坐下後，一串有序的音符從他的指尖流出。

一開始有些卡頓，似乎是很久沒練過琴了，但漸入佳境，優美輕緩的旋律在主廳中盤旋。

皇帝陛下本人似乎也越彈越投入，古鋼琴的音色醇厚動人，如同一杯月下美酒，就連一旁恭敬侍立的侍衛和女官們也不由得被打動，在嚴肅的工作時刻顯露出幾分動容。

林緒卻只冷漠地聽完，站在他身邊沒有離開的博物館員工剛想小聲地和他聊兩句音樂，見到他這幅表情，訕訕不敢開口了。

一曲終了，皇帝回過神來，側過身問道：“林博士，你知道這首曲子嗎？”

林緒：“……”

“古地球作曲家舒伯特的《小夜曲》。”

阿爾弗雷德點頭微笑：“沒錯。”

歌曲沒能讓林緒動容，皇帝的友善也不能讓他漠然的表情上多幾分起伏。

阿爾弗雷德再次切實感覺到林緒和過去不同了。

他不再愛笑，連表達和嘲諷都吝嗇，對人類與權力的激情正在退潮。

卻也更加迷人，西裝之下，海潮褪去，深淵便更深、更混亂。

可林緒對皇帝似乎沒什麽興趣。

阿爾弗雷德坐在琴凳上，在林緒因為等待太久眉頭微微皺起時，低頭摘下自己的手套，想要再和他聊幾句，卻忽然看見自己手背上的褶皺。

他想了半晌，換掉原本想好的話題，對林緒問道：“林博士，你覺得太子如何？”

林緒困惑，隨口客套：“殿下是一位親民的太子。”

“你喜歡嗎？”

“？”

林緒：“帝國皇位繼承人不靠投票選舉產生……但人們的確喜歡太子殿下。”

阿爾弗雷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後忽然恍然大悟般對林緒歉意道：“現在是不是林博士的下班時間？還請諒解我的打擾，我還會再逛一會兒，就不占用你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