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起初, 京中察院接了張華狀告賈珍賈蓉父子的狀紙,只當成一樂。

一個普通百姓,居然要告國公府, 真是笑話。旁邊心腹差役也隨著笑:“老爺, 若不是狀告國公府,狀子且也到不了咱們察院, 平頭百姓之間的撕咬在京衙門也就料理了。”

“況且, 這人是白給老爺送銀子來呢。”察院當值的官員和差役都心照不宣笑了起來:賈家要平息事, 自然有白花花的銀子過來。

既然有人狀告, 標準流程還是要走的,察院官員接了狀告,蓋了印信,然後派了個青衣往寧國府去。意在告訴賈珍賈蓉父子,有人告他們, 為顯自己公道,還要傳兩個寧國府的管家過去問話,算是走走程序。

彼時賈珍父子還在跟賈璉喝酒, 商議從哪兒租房子, 好讓賈璉又方便過去住, 又不會被鳳姐兒發現。

商議的熱火朝天之際,忽然聽說被人告了。

賈璉當時就酒醒了一半, 賈蓉年輕也有些害怕。

倒是賈珍久經風月無所畏懼,只道;“怕什麽, 必是二姐的夫婿想要再訛錢, 哼, 這等刁民, 叫察院狠狠打一頓就知道好歹了。你們不用怕, 外頭便是告咱們家謀反也沒事的。”

之後便打點三百兩銀子讓管家去察院回話的時候,直接送給接狀紙的官員以作打點之費。

然後繼續讓著賈璉喝酒,還說到時候新居落成,他這做姐夫必然給二姐置辦一份好嫁妝,弄兩房精乖的下人服侍等話。

而賈璉不知怎的,卻有些魂不守舍,食不知味。

他忽然想起,今晨出門,他說要往寧國府幫襯賈敬喪儀時,鳳姐兒那與往常不同的笑容。

當時他就覺得有些古怪,現在想來更是背上寒毛直豎。

有一瞬間,他幾乎以為,是鳳姐兒知道了此事找人告了賈珍父子。

不過賈璉很快放棄這個荒唐至極的想法。鳳姐兒怎麽會告賈家自家人呢?就算知道了這件事情生氣,她多半也只會找自己吵鬧一番罷了。

只是心裏存著這件事,賈璉也就喝不下去酒了,對興致勃勃要娶尤二姐之事,也有點意興闌珊起來——王熙鳳生的其實就是極出色的人物,但兩人還是情意漸遠,就是賈璉覺王熙鳳給他的壓迫感太重,是個母老虎,不比尤二姐溫柔體貼,讓他省心舒服。

可現在,尤二姐都跟官司扯上關系了,這也不讓他省心舒坦啊。

於是他索性別了賈珍父子,準備回家去躺著,悠閑一日。

等他回了家,卻發現除了臉生的小丫鬟過來給他鋪床,平兒豐兒等人居然一個不見,沒有一個來伺候他理會他的,據說都在前頭幫著鳳姐兒料理家事,賈璉更是郁悶,覺得自己好不受待見。

不過很快,賈璉就覺得,被人忽略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起碼比被人暴打要幸福。

他剛回到榮國府躺了沒有半個時辰,賈赦那邊就命人來傳他,令他速去不得耽擱。

賈璉困得要命,但畏懼父親,還是連忙起來由小丫鬟們服侍著擦了把臉才過去,免得睡眼惺忪挨老爺的罵。

果然,這把臉擦的很有用,起碼很方便賈赦抽他。

一進門,賈璉還在彎腰請安‘見過父親’的時候,就挨了一腳,然後就被賈赦拿著一把銅骨扇子劈頭蓋臉抽了起來。

這時候就發現,賈赦賈政還是像親兄弟的。

一個抽兒子用雞毛撣子,一個用扇子,還都是毫不客氣照著臉死抽。

而邢夫人跟鳳姐兒站在一旁,禮貌性地勸阻了一下,然後就只用帕子捂著口嘆氣做悲傷狀。

鳳姐兒素來聲音清脆響亮,這會子卻如蚊子哼哼一般:“唉,這樣打下去可如何得了啊。”

邢夫人也小聲回答對鳳姐兒道:“是啊,傳到老太太那裏,又要怪咱們不勸著。”

鳳姐兒一笑:“太太放心,老太太那裏我去說。老爺盛怒,咱們女人家如何攔得住?必不能讓老太太怪罪太太的。”

邢夫人放心了,連連點頭:“那感情好。”

就在婆媳倆小聲交流的時候,那邊已經打的熱火朝天了。

賈赦邊抽邊罵:“你個不成器的東西,官也不好好做,就知道跟珍哥兒鬼混,現在他為了妻妹被人告到官府裏去了。我聽說你卻還想去娶那尤氏?真是個作死的孽障!”

“你若是孝期裏犯了罪,被聖上奪了官去,豈不是正合了二房的心思!老太太現在就愁著沒法把這府裏的爵位給寶玉呢,你倒是上趕著去給寶玉送人情送爵位去了?我怎麽就生了你出來呢!”

賈赦到底不是啥文化人,罵人覺得不夠狠不解氣,還是打著更痛快。很是抽了賈璉一頓,這才掉轉扇子指著門:“還不快滾!”

然後又讓賈璉滾回來,喝罵道:“再叫我知道,腿不打折了你的!滾吧!”

而賈璉叫賈赦這一頓暴打,不得不放下了娶尤二姐的念頭,起碼近期是不能了——因為臉上被抽的都是印子,也沒臉去見尤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