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要不你再想想吧,不用這麽快做決定。”

戚寸心坐在木廊的台階上,認真地說,“這個真的很重要的,不能草率。”

“有多重要?”

謝緲坐在她身畔,將被太陽烤得微化的糖葫蘆遞到她眼前。

“你不吃嗎?”戚寸心看著他。

謝緲搖頭,將糖葫蘆塞入她手中。

“成親不能作假,想著騙過我姑母肯定是不能的,但若是真的成親,那就是兩個人一輩子的事了,”戚寸心咬了一口糖葫蘆,又偏頭看他,“緲緲,一輩子是很長的,成了親,我們就要永遠在一塊兒的。”

她年紀還輕,本也說不清成親到底是多重要的事,只能僅憑著些許印象對他鄭重其事地解釋。

“做夫妻,就要永遠在一起?”他好似半點不通人情世故的白紙,聽她說這樣的話也覺得有趣。

“嗯,”戚寸心點了點頭,隨即有些疑惑地問他,“你父親和母親不是這樣嗎?”

“他們?”

他垂下眼簾,似乎也盡力翻找了某些久遠的記憶,母親是什麽模樣他已經忘得幹凈,僅有的印象,不過是她臨終前緊緊地抓著他手腕,指甲嵌進他的皮肉裏,嘶啞難聽的聲音充滿憐憫,“我這一走,也不知你還能不能活……”

“他們從來不在一起。”

他的嗓音清淡了些。

戚寸心愣了一下。

“一輩子是很長的,”他卻揉撚著她說過的這句話,於這般大盛的日光裏回望她,他的眸子清淩淩的,溫柔又天真,“那你知不知道‘永遠’是很可怕的。”

“為什麽可怕?”十六歲的小姑娘不知畏憚,反問道。

他看著她,看她的眼睛,也看她鼻梁上那顆小小的紅痣,他又忽然搖頭,眼眉含笑,“沒什麽可怕。”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笑。

不知道他是在想象日後,或許某一天,她再也不能像此刻這樣天真,她會害怕,會哭得滿臉是淚,然後後悔今日對他所說的一切。

那多有趣啊。

謝緲輕擡下頜,看向院子裏被太陽照得凝潤泛光的繁茂枝葉,疏影裏的蟬鳴聲漸疲,連風都帶了些灼人的溫度。

“他真的願意?”

小九坐在自家的小院兒裏,聽了戚寸心的一番話,便被驚得目瞪口呆。

“嗯,”

戚寸心抓了一個炸果子喂進嘴裏,“我和他說清楚了的,不要記著我救他的事,我不要他因為這個來還我的恩,我還特地問了好幾遍,他都說好。”

“……可你怎麽就找上他了呢?”小九想起那日在籠子裏鎖著的少年,他那張面龐上沾著些血汙,但也不難看出他過分出挑的五官,“他不就是長了一副好皮相?戚寸心,你總不能看著他的臉過一輩子吧?”

“你前些天還和我說他生火差點燒了袖子,煮茶摔了茶碗,他連那些個瑣事也不會,活像個大戶人家的少爺,偏他對你笑一笑,你就不心疼你那些摔碎的物件了。”

“那是我生病了,他也是為了照顧我呀。”

戚寸心聲音越來越小。

“他也不是什麽都不會,他識文斷字,很有學問的,字也寫得很好看,我可羨慕他的字了。”

“是嗎?”小九家裏小孩多,他只在學堂裏上過兩三年的學便去外頭找事做了,如今也只算認得字,並沒讀過多少書,乍聽戚寸心這麽說,他還有些意外,“他難不成還真是個家道中落的少爺?”

“不過就算是他願意,那你姑母那兒你怎麽說?他總不能還住在府裏頭吧?”小九說著剝了顆花生吃。

“所以……我有事請你,不,是請你們家幫忙。”戚寸心有點不好意思。

“……”

小九眉心一跳,看著桌子上已經被弟弟妹妹拿得不剩多少的炸果子,“我就知道,吃人嘴短。”

戚寸心是趁著午後廚房沒事的時候出來的,也沒在小九這兒多待,她匆匆趕回去便在廚房忙了一下午,直到天擦黑,府尊用過了晚飯,廚房裏也都收拾幹凈了,才又提著一盞燈,在各處院門落鎖前回到了拱月橋後頭的院子。

謝緲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地吃飯,偶爾看一眼坐在對面的姑娘低頭扒飯的模樣,如果她擡頭看他,那麽他便會朝她笑笑。

他笑起來時眉眼生動,戚寸心有點晃神,悶頭扒了幾口飯,她才說,“我讓小九幫你找了個院子,離他們家不遠。”

“他有個舉人舅舅,早年入贅了通城的沈家,沈家原先是釀酒的,雖不算大富戶,但家底也還算殷實,只是前兩年惹了官司,家產也被官府收了,他舅舅重病死了,剩下舅母和表哥離開了通城,和他們斷了聯系,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我跟小九說好了,到時候就說你是他通城的表哥,來東陵投奔他們。”

“以後在外頭,你就說你叫沈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