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鶴月?”

一聲輕喚令貴妃吳氏驟然回神,她擡首對上面前這帝王的一雙眼睛,便扯出一抹笑,隨即替他拂去龍袍上的褶皺。

“怎麽總是走神?”謝敏朝握住她的手,面上流露幾分關切。

吳氏的掌心是冷的,事實上這兩日她在面對謝敏朝時,便總有一股子涼意鉆在後脊骨裏,即便他如往常般待她溫和,她也總是覺得肌骨泛寒。

“妾是在想詹澤的婚事。”

她垂下眼簾,盡量如從前一般平靜。

“啊,”

謝敏朝經她這麽一提醒,便也想起來了,“還有一個月,就是詹澤娶皇子妃的時候了。”

那是欽天監選好上呈過的日子,在謝緲以太子身份回月童城後不久便定下了。

是左都禦史趙喜潤的嫡女。

“那再有個半月,就是繁青的生辰了。”謝敏朝冷不丁地添一句。

吳氏隨即擡眼,望向他。

謝敏朝輕拍她的手,笑著道:“這是太子回到南黎之後的第一個生辰,鶴月,我看就由你準備他的生辰宴吧,繁青不喜鋪張,就不必安排外臣了,只我們一家子就足夠。”

“……妾記下了。”

吳氏恍惚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待身著絳紫龍袍的帝王走到殿門處時,她卻又忽然聽見他驀地再喚一聲,“鶴月。”

吳氏看過去,殿外的天色仍是黑的,還不見亮,而謝敏朝就在殿門處,回首望她。

“你可是有什麽事要問我?”

他就那麽定定地瞧著她,語氣頗有幾分意味。

可吳氏心亂,她根本沒聽出其中隱秘的意味,她只是勉強露出一個笑,搖頭,“沒有,陛下快走吧,可別耽誤了早朝。”

謝敏朝盯著她的面容,他的眼底似有幾分情緒淡了下來,隨即點點頭,“朕這就走。”

謝敏朝走後,直至天光既破,晨光大盛時分,吳氏還一直坐在殿中,一言不發。

繡屏要上前替吳氏梳發,卻被她揮手拒絕,一時間,繡屏也是什麽話都不敢說,只立在一旁。

殿外有一道頎長的身影走進來,繡屏一見,便忙喚一聲。

謝詹澤走進殿內,朝吳氏行禮。

而吳氏擡眼看他,那雙清冷的眸子裏壓著片暗沉沉的光影,她側過臉,“繡屏,出去。”

“是。”繡屏低聲應,隨即便帶領一眾宮人出了殿門,再將門合上。

“母妃,兒臣回來得晚,前日母妃受驚了。”

謝詹澤瞧見她脖頸間纏著的白色細布,便蹙了蹙眉。

“詹澤。”

吳氏聞聲卻冷笑一聲,她一雙眼睛定定地打量眼前的兒子,“怎麽在為娘面前,你還要裝?”

“母妃……”謝詹澤一頓。

“那關浮波若非是你派的人,她何必假意殺我,解我危局?”吳氏從前只當這個兒子是愚孝,是不肯爭,卻不曾想,他竟然連自己這個做母親的都要瞞著,時至今日,吳氏才驚覺她或許並不夠了解自己的兒子。

謝詹澤垂首,半晌沒說話。

“你是想引謝繁青出手是嗎?可詹澤,你有沒有想過陛下為何讓我陪著太子妃去潛鱗山的宗廟?”吳氏的面色有些發白,她仍忘不了那日雨幕之間,銀甲軍的長戟抵開關浮波那把峨眉刺時的一幕幕,“臨行前,他還偏對我說了一句‘小心’,你說他派濯靈衛跟著我,到底是為監視我的舉動,還是保護我?”

“從前是我想錯了。”

吳氏的眼眶逐漸泛紅,或是想起年少時自己不顧一切入王府,一定要同自己看上的男子在一起,哪怕他已有正妻,哪怕她只是側妃。

一個商戶女,能入王府做側妃,已是高攀。

可明明在遇見謝敏朝之前,她發過誓絕不嫁人為妾。

“詹澤,是我忽略了,你父皇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早與往常不同了。”她心中淒涼一片,渾身都是冷的,她擡眼看向謝詹澤,“他清楚地記得謝繁青的生辰,今晨還要我準備生辰宴。”

“外頭還傳你父皇此時立謝繁青為太子實則是為你鋪路,”她深吸一口氣,冷冷一笑,“如今看來,誰為誰鋪路,還不一定呢。”

“關浮波是受你派遣的事,絕不能被你父皇知道。”

她擰著眉,說道。

一直垂著頭,沉默不語的謝詹澤此時終於擡眼,看向她,並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母妃請安心。”

“我往常最恨你不將謝繁青當回事,如今知道你肯爭,我也算安心些了。”吳氏斜他一眼。

“母妃,我不是要爭。”

謝詹澤卻搖頭,他說話仍然是輕輕緩緩的,“只是九重樓在我南黎皇宮中,而天山明月之威名淩駕天家之上,這本不該。”

他微微一笑:“所以即便父皇知道關浮波是受兒臣派遣,那也沒有關系,因為兒臣與父皇的目的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