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若真如太子妃所說,這賀久便是太子妃在東陵的舊友小九……”丹玉才得知這個消息,他後背不禁驚出了冷汗,“那便是二皇子早就有心設下此局?”

是在二皇子不得不將彩戲園賣出的那個時候?那時他便已經盤算好後頭的事了?

“想不到二皇子的手,竟也伸到了北魏去。”

丹玉仍有些難以置信。

“但據大理寺卿盧正文所說,二皇子一口咬定當日簽契是他身邊人去的,當時除了那賀久,那個冒充彩戲園東家的京山郡富商也在場,他並不知賀久究竟是什麽身份,也不知道易主後的彩戲園在做什麽勾當。”

“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找到賀久,也許找到他,謎團就都解開了。”徐允嘉一時也看不清這其中的門道。

值此春夜,萬籟俱寂。

只著一身雪白寬袍的少年慵懶地靠在殿門處,烏濃的長發散在身後,面上沒有什麽過多的情緒表露,“柯嗣呢?”

“接了殿下的旨意,盧正文此時正在夜審柯嗣。”徐允嘉答道。

“他若審不出來,你就讓程寺雲去,”少年伸出雙指略微按了按鼻梁,眼下已有幾分倦怠,“滌神鄉的手段,比大理寺的多。”

“是。”徐允嘉低首領命。

“聽說徐山嵐和徐山霽進軍營了?”謝緲或是想起什麽有趣的事,轉而看向丹玉。

“是的殿下。”

丹玉提及此事便不由笑了一下,“徐家兄弟此前文不成武不就的,如今那徐世子想擔起永寧侯府的重責,走文的怕是走不通了,如今也只能入軍營裏頭去了。”

“這下永寧侯府是真的只能向著殿下了。”丹玉想起自己與徐山嵐,徐山霽兩兄弟稱兄道弟的那些天,不由感嘆,“臣覺得他們兩兄弟雖然以前不著調,但心性還是好的,徐世子還沒成親呢,直接就將羅希光的女兒認作義女自個兒養了。”

謝緲眼底神情寡淡,或因習武耳力敏銳,他驀地聽見內殿裏零碎的幾聲鈴鐺響,他側過臉,輕瞥一眼透明如雨珠般的珠簾,灌入殿中的夜風輕拂珠簾微動,卻令人並不能看清裏頭的情形。

他撥弄了一下自己腕上的鈴鐺,眼瞼落了片淺淡的影,“下去。”

“是。”

徐允嘉與丹玉察覺到太子的情緒似有幾分陰郁,他們便誰也不敢再多言,齊聲應道,隨即便轉身下階。

盛大的月亮銀輝落滿此間,照在檐上猶如白霜,落入枝葉縫隙好似雪的投影,天邊濃雲層疊,階下薄霧繚繞。

雕刻如樓闕般的石燈內是衣裙縹緲的仙娥作舞袖狀,發絲細刻入微的雲鬢之上便是碗狀的赤金容器,廊下守夜的宮人才開了石燈,往裏頭添了松油,暖色的燈火鋪散於階上,宮娥見原本在殿門處的太子殿下轉身入了內殿,便提著裙擺,踩著暖黃的光色上來躬著身子將殿門合上。

殿內晦暗許多,謝緲掀了珠簾進去,床榻上的姑娘也許是睡得不安穩,不知什麽時候便踢了被子。

錦被落在床下,被黑乎乎的,只有兩只圓眼異常明亮的小黑貓坐在屁股底下。

謝緲俯身將小貓抓起來扔到一旁的軟榻上,又撿了被子起來往熟睡的戚寸心身上一扔。

見她半張臉都在被子裏,他又伸手將被子拉下來點。

閉合的窗隔絕了庭外風煙,枝葉簌簌聲也顯得有些遙遠,少年臨燈而立,垂眸打量著在睡夢中始終皺著眉的姑娘。

他將她裹在被子裏抱起來往床榻裏側去了點,隨後自己躺下來時,偏頭卻見方才還在熟睡的戚寸心此刻已經睜開了眼睛在看他。

他側過身,面對她,“做什麽夢了?”

也許是他的嗓音落在耳畔好似微融的霜雪般涼沁沁的,戚寸心清醒了點,說,“夢到一顆老槐。”

“老槐?”少年不解。

“嗯。”

戚寸心應了一聲,她的神情變得有點飄忽,“我兒時和母親離開南黎後,定居在了北魏的衍嘉,我們住的那個小院子門前有一棵老槐樹。”

“槐樹枝繁葉茂,每年花期總有槐花落滿地,我母親常會用竹竿打了槐花下來,拿回去洗凈給我做槐花雞蛋餅吃。”

那其實也不算是過分美好的生活,因為日子總是清貧的,母親依靠給人做繡活,洗衣裳維持生計。

“如果不是養了兩只母雞,我也沒機會吃上雞蛋,每年只有到除夕當晚,我與母親才有肉吃。”

戚寸心有點不太好意思,“那時年紀小,每天想的都是要是天天都能吃肉就好了。”

少年不由彎唇,靜默地聽她繼續說。

“我十歲時,母親積勞成疾重病去世,姑母卻忽然出現,料理了我母親的喪事,便帶著我到東陵去了。”

她的聲音也許比外頭的夜風還要輕,“姑母入了知府府裏做事,賃了個小院讓我住在外頭,可那時我性子悶,一個人在東陵也沒什麽朋友,是住在附近的小九常聽他父親的話來給我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