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關浮波並未見過當朝太子真容,她也僅是見過他的一幅畫像,依照晉王謝詹澤的打算,她趕回新絡為的便是截殺太子,卻不曾想,她要找的太子就這麽悄無聲息地到了她眼皮底下。

纖薄的劍刃抽出,血珠濺在少年的側臉卻又很快被雨水沖刷不見,關浮波雙膝跪地,激蕩起幾層水花,她那一雙眼睛緊緊地盯住他。

忽的,她下垂的手臂竭力一動,一道寒光乍現,卻在還沒來得及襲向謝緲時便被一個不知從哪兒來的鬥笠給擋了一下,那峨眉刺受力後移,反在頃刻間刺入關浮波的咽喉。

關浮波後仰倒地,她一雙眼睛大睜著,卻漸漸沒了神光,雨水擊打在她慘白的面頰,此間晦暗的光影之下,她咽喉處的峨眉刺尖端墜著水珠,凜冽生寒。

謝緲面無表情,偏過頭看向院門處一片陰暗的影,直至一人從中走出來,露出來不修邊幅的一張滄桑面容。

是個衣衫襤褸,頭發花白的老者。

“三小姐小心!”

一道渾厚低沉的聲音傳來,竟是那身形魁梧的姜凡,他手中彎刀一揮,便將靠近關秋染的一道棕綠身影抹了脖子。

早在關秋染出現的那時候,姜凡便不再與徐允嘉纏鬥,轉而對付起關浮波的人。

此時他彎刀染血,才回過頭去看關秋染,卻驀地瞳孔一縮,雨幕之中,他遲鈍地去看自己血淋淋的腹部。

關秋染手中的長劍在他轉身的一刹便猝不及防地刺穿他的身體。

“三、三小姐……”

姜凡咬著牙,滿臉不敢置信。

關秋染卻是沒什麽多余的情緒,她毫不猶豫地抽出劍來,帶出一片淋漓血跡,又冷眼看著姜凡倒在雨地裏,隨即朗聲道:“關家寨的人聽著!關浮波已死,誰要是想跟著她去,大可以繼續頑抗!”

此話一出,果然許多寨民開始猶豫起來,不過是這片刻的功夫,他們便被蘇家和關秋染的人制服。

唯有那些身著棕綠衣裳的男人抵死相抗,盡數死於徐允嘉等人之手。

莫宴雪才松了戚寸心的手臂,便見她立刻跑到了那少年的面前去,他不由撇撇嘴。

“緲緲,你沒事吧?”

戚寸心匆忙打量著他,見他衣袖邊緣有大片殷紅的血跡,便去抓他提劍的那只手,但衣袖往後褪了些,她卻並沒有在他手臂上看到任何傷口。

“她的。”

謝緲微揚下頜,輕瞥一眼地上已經斷了氣的關浮波。

戚寸心松了一口氣,面前的少年卻伸出另一只手,解下她腦後的系帶,摘了她的面具,隨手扔在了血腥渾濁的雨地裏。

“民女關秋染,拜見太子殿下,太子妃!”

忽的,這樣一道清脆的女聲傳來,戚寸心與謝緲雙雙回頭,便見那被雨水血汙浸濕杏紅衣裙的年輕女子已經朝他們跪了下來。

此時庭內已經沒有什麽香客,在關秋染與蘇家人的保護下,那些香客都已經逃出去了,於是院中只剩他們這些人。

“草民蘇明安拜見太子殿下,太子妃。”

那蘇明安也連忙上前跪下。

一時關家寨與蘇家人都跪倒一片,齊乎千歲。

關天璧是關浮波大哥的兒子,而關秋染則是她三弟的女兒,多年前關浮波從她兄長手裏接過關家寨寨主的位子後,便開始借由孟婆山的傳聞將關家寨的人傳揚為孟婆血脈,並以此來收斂錢財。

關秋染的父親並不贊成關浮波做這些裝神弄鬼禍害鄉民的事情,卻終究左右不了關浮波的打算。

“姑母行裝神弄鬼之事斂財還不夠,竟還卷入了皇家的爭鬥裏,成為晉王鷹犬,父親與我都深知她這麽做,終將讓我關家寨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但父親體弱,臥病在床,寨中多數人又都對姑母惟命是從,我們父女兩個實在勢單力薄。”

窗外風雨勢盛,關秋染臨著燈火,說道,“有許多事,我們是無權插手的。”

“所以三小姐才要借太子之勢肅清關家寨?”

戚寸心才用帕子擦過頭發,衣衫也已經換過一身,她一下站起來,滿懷期盼,“裴湘在哪兒?她沒有死,對不對?”

那姜凡明明是關天璧的護衛,徐允嘉言其武功高深,但今夜戚寸心見他與徐允嘉過招時出招卻不見霸道,反是躲閃頗多,像是故意不用全力。

甚至於在關秋染出現後,他更是直接反水,與關浮波手底下的那些人打鬥起來。

如果姜凡是關秋染的人,而那關天璧又聲稱他讓姜凡殺了裴湘,也就是說,關天璧並未真的親眼看見姜凡殺了裴湘。

如果姜凡沒有殺裴湘,而關秋染又扣著裴湘不放,任由事態擴大,直至這消息傳至她與謝緲的耳邊,那麽事情也就說得通了。

關秋染這麽做,便是想借謝緲之手,除掉關浮波。

但有一點戚寸心此時尚不確定,如果姜凡是關秋染的人,那麽她方才又為什麽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