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束戩看見李太妃緩步走來,用充滿慈愛的目光看著他,面上露出心疼之色,嘆氣道:“這些時日,朝堂內外接二連三出事,沒有一件是能叫陛下省心的。今日又是大朝,想必至少是要一二個時辰的,老身聽你母後講,你最近飲食不振,老身也很是擔心,特意給陛下備了些早食,都是陛下打小愛吃的,此刻時辰還早,不必趕,陛下用完早膳,待百官到了,再去宣政殿,也是不遲。”

她說完話,幾名侍人便提著描金食盒疾步入內,將帶來的早食一一擺出。

“陛下,先去用膳吧!“李太妃又軟聲勸道。

束戩如同未曾入耳,邁步,繼續朝外走去,才走了幾步,身後傳來一道喝聲:“站住!”

束戩停步,轉過頭,見太妃面上的慈藹笑容已是消失不見。她用目光掃了眼左右,隨她來的侍從立刻紛紛退出,最後剩下了帝宮的人。

“你們也退下!老身和陛下有話要說。”

李太妃對著賈貅吩咐道。

賈貅望向少帝,他神色僵硬,卻未發聲,遲疑了下,躬身行禮過後,便帶著人也退了出去。

寢宮之中,最後只剩下了束戩和李太妃二人。

“昨夜南宮門外臨時秘密換防,你們意欲何為?”束戩開口便問,語氣生硬。

李太妃道:“老身看陛下仿佛下不了決心,如今已是到了緊要關頭,恰又有了好機會,迫不得已,老身便只能幫陛下下定決心了。”

束戩神色大變:“你們是要在他入宮之時下手?”

“陛下!都到了這個時候,難道你還顧念舊情,猶豫不決?”

束戩一頓。

“他先前罔顧陛下意願,逼迫陛下下旨發兵,光這一條,便坐實他謀逆之心,早該誅殺,便是千刀萬剮,也不足以抵消其罪!及至西關之變,上天降警,他卻不思悔過,一意孤行!”

“用兵也就罷了,我堂堂大魏,難道除了姜家一家,朝中再無可用之人?高賀乃先帝留給陛下的一員宿將,忠於陛下,將來足以能夠為陛下驅虎逐狼,平定天下,他卻棄之不用,那幾年,逼得高賀不得不以盡孝為名,避他鋒芒,以求自保。如今都這樣了,果然,他還是不顧滿朝反對之聲,堅持要舉一個女子為天下兵馬之統帥!奇談!聞所未聞!那女子是他什麽人,陛下難道不知?說什麽等到今日朝會再議此事,分明是他以此施壓,逼迫朝臣站到他那一邊去!”

“若他今日還似從前,以偽善面目籠絡陛下,陛下受他欺迷也就罷了,事到如今,他如何對待陛下,陛下不知?倒行逆施至此地步,他將陛下置於何地?陛下難道至今還是沒有醒悟?”

“再不動手,等他將先帝留給陛下的忠臣一一除去,我怕陛下,將來悔之晚矣!”

束戩的目光落到了她的面上,一字一字地問:“去年他於大婚之夜遇刺,如今看來,也是太皇太妃的意思了?”

李太妃的年紀其實還未滿五旬,卻因虛胖,平日又不大動,站了這些許功夫,說了這麽多,有些不支,喘了幾口氣,自己慢慢坐了下去,這才道:“是老身的安排。可恨當時未能成事!”

她擡臂,恨恨地拍了幾下坐具扶手,掌下發出“啪啪”的聲音。

“倘若那個時候成了,早早便替陛下將此獠除去,這天下,這朝廷,何至於亂到今日如此地步?”

束戩看一眼外面的天色,一言不發,邁步再走,李太妃驀然起立,喝道:“陛下難道忘了先帝的遺旨?先帝一番苦心,天地鑒證,陛下安敢抗旨不遵!”

她的聲音尖銳無比,仿佛一支箭,從後刺入了束戩的身體,將他雙腳釘連在了地上。

他已走到寢宮的門口,一時頓住,竟再也無法拔地。

李太妃從後追上:“陛下便是怪罪老身,老身也只能一力承擔。值此存亡之際,誅殺此獠,正當時候!老身所做的一切,包括今日安排,全部都是秉承先帝遺命,為了大魏的江山和社稷,為了陛下將來的帝業!”

束戩在原地又僵立了片刻,微微仰頭,看著殿門之外皇宮南門方向那片漆黑的夜空。

忽然,他的耳中傳入了一道拖長的報刻之聲。

那是每逢大朝日,帝宮內的掌時宮人為提醒皇帝準點起身而報的刻點提醒。從寅時四刻開始,每過一刻鐘,這聲音便會響起一次。

束慎徽今年以來的出行,束戩自然一清二楚。

他知道,當響起這一道報刻的聲音時,他的那位三皇叔,此刻應當已經接近南宮門了。

倘若聽之任之,當下一道報刻之聲響起時,他恐怕已是喋血南門,伏屍倒地……

束戩打了個冷戰,人驀然清醒了過來。

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道:“便是真要動手,也當是我自己來!”說完撇下李太妃,朝外沖了出去,不料蘭榮已是立在階下,疾步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