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喝酒

懷歆之前沒看過影評,沒想到這電影是真的搞笑,小包袱一個個抖得恰到好處。

托尼和唐的教育水平相差甚遠,從一個個細節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例如唐叮囑托尼在每場演出前必須檢查鋼琴是否合同中規定的斯坦威,托尼心不在焉地做了筆記,“Steinway”還拼錯了字母。

托尼說自己的妻子買過一張唐的唱片,名字好像是叫做“Orphan(孤兒)”,封面是一堆小孩圍坐在篝火旁燒烤。唐扯了下嘴角,面無表情解釋那是“Orpheus(俄耳甫斯)”,來自法國歌劇,而那些並不是孩子,而是地獄裏的惡魔。

“……”

空氣一度十分尷尬。

每當一個戲劇點出現,懷歆總是能迅速理解,才剛笑出來,耳機裏就響起男人低沉動聽的附和。那一瞬間她覺得舒快極了。好像有什麽東西將他們的情緒連在了一起,醍醐灌頂,惺惺相惜。

電影中的唐和托尼截然不同。

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看不上托尼粗俗的言語措辭和行為;一個卻覺得對方是個黑人卻過於清高,不夠接地氣。兩個種族、階級、教育程度、性格完全不同的人被迫長時間呆在一起相處,也逐漸地開始了解對方。

托尼負責保護唐,而唐也幫助文采不佳的托尼給他的妻子寫信,每回的去信都將妻子哄得心花怒放。

唐在匹茲堡進行第一場演出,當他指尖落在黑白琴鍵上流淌出燦爛輕快的樂符時,托尼的眼中無法掩飾對音樂的動容和震動。他透過唐的音樂感受到了對方的精神內核,更是在給妻子的信中直言“我覺得他是個天才”。

此時音樂很安靜,兩人都心有靈犀地沒有說話。

綠皮小轎車再一次駛上縱深筆直的鄉村公路,俯拍的場景,視野清晰遼闊,綠色的森林向遠方蔓延翻滾出金黃色的浪潮。

懷歆愜意地窩在沙發裏,問郁承:“你有像這樣過嗎?開著車馳騁在美國東部,收音機裏放著搖滾樂,快樂到什麽事情都不用想。”

她刻意問他,要他在和她一起的時候回憶那樣愉悅的感受,再讓他將兩者產生聯系。

“有啊。”

男人輕輕淺淺的呼吸從聽筒中傳來,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大學的時候,和最好的幾個朋友。我們租了車,一路南下,玩到墨西哥和古巴。”

懷歆問:“你在美國上的學?”

郁承頓了下:“嗯,我高中就過去了。一直到工作才回來。”

他說,二十歲的年齡真的是什麽也不用想,他們膽子大得出了奇,行程總是臨時起意,有時候等到了地方才發現和攻略上說得不一樣。又不得不原路折回。

他們什麽樣的地方都去過,去過紐約、洛杉磯這樣繁華的都市,波士頓、匹茲堡這樣的大學城,去過邁阿密、奧蘭多這樣的度假勝地,也去過納什維爾、帕特森這樣具有鄉村風情的城鎮。

在五星級酒店裏住過,也在一排連坐的汽車旅館擠過;享受紅酒和牛扒,也大快朵頤啤酒和炸雞。遇到很多不同膚色的人,也擁有過深刻難忘的友誼。

“你呢?20歲的時候在做什麽?”郁承的聲音裏似有淡淡的回味。

“我啊。”懷歆眨了眨眼,語氣狡黠,“忙著談戀愛,忙著追喜歡的人。”

這答案像是能從她口中說出來的,隨心所欲又恣意盛放,郁承垂眸,兩人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電影精彩的情節還在繼續。

它非常討喜,循序漸進,將觀眾帶入佳境後才開始逐漸觸碰那些深層次的東西。

播放到將近三分之一處,種族之間的矛盾初露端倪。

第一次的矛盾沖突產生在肯塔基州路易維爾演出前夜,唐去酒吧喝酒卻被幾個白人欺負。

受過最高等的教育,擁有至高的藝術地位,卻甩不脫這個社會加在他身上赤裸裸的歧視和偏見。他孤獨又驕傲,卻不得不一次次忍氣吞聲,只能在鋼琴演奏上越發激昂。

唐不被允許使用白人的洗手間,為了在演出間隙上趟廁所不得不往返下榻酒店;他不能在高級剪裁的西裝店中試穿衣服,除非直接買下來;他和男人約會,卻被基督教會扒光拷起來,無力回擊。

汽車拋錨在鄉村公路上,西裝革履的唐站在路邊,和田野中衣著簡陋辛苦耕作的黑人農民遙相對望,仿佛靈魂發出驚天卻又無聲的轟鳴。

懷歆也聽到了。

她能與那種不為世俗所容的孤獨感共情。察覺到鼻息有點酸意。其實郁承說得對,這電影的調性和她自己也有些相像,誤打誤撞就有了共鳴。

托尼作為旁觀者,將一路上唐一次又一次被歧視的經歷看得清楚,他不知什麽時候已從看客甚至加害者轉變成了感同身受。唐·雪利博士無疑是個偉大的音樂家,不應遭受那麽多的非人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