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旅遊

雖然並不是實時通話,但是空氣裏短暫的安靜還是讓懷歆禁不住捏緊了手機。

她食指屈起,輕輕慢慢、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桌面上輕叩。

心口處的躍動維持在一種稍微有些急促的頻率,懷歆眯著眼,沒有太多患得患失的緊張感,更多的是來自終將要短兵相接的興奮。

她給彼此留足了余地。

實在大不了就再換一部電影——片子這麽多,總能尋到稱心的。

而她同時也在賭。

賭循序漸進的過程被她拿捏住了節奏,他會縱容地跟著混淆了邊界,有意願沉潛向更深的海域。

郁承留給懷歆自我揣測的時間並不長。

也就是幾分鐘的間隙,他撥了語音通話過來。

懷歆趴在床上,翹著小腿晃了晃,笑問:“怎麽樣,回想出來了嗎?之前看沒看過這片子呀?”

最關鍵之處不在於看沒看過,而在於他們想讓彼此怎麽認為。

男人輕笑一聲,幾分興味:“我說沒看過,你信麽。”

懷歆一愣,唇邊弧度更上一層樓:“是嗎?還有Alvin先生沒看過的電影啊?”

他顯然諳於此道,不答反問:“那你看過麽。”

她語氣輕快,斷然道:“當然沒有,不然剛才也不會問你了。”

郁承又笑了,對她的說辭不置可否。他們在網上找到資源,懷歆還沒說什麽,他就開口問:“想看哪種版本?”

嗓音低緩,語氣還頗自然,仿佛真的只是簡單征求她的意見似的,懷歆心中沒忍住一凜,而後反應過來,調笑道:“當然是未刪減了。”

有些嗔怪似的,好像他明知故問了。

他沒再說什麽。電影前奏響起,厚重的管弦樂鋪陳出20世紀40年代上海街頭的情景,氛圍凝肅,人們面目疑詭,接著浮現兩個懸著的紅字。

戒·色。

Lust,Caution。

懷歆還真沒看過這部電影。

準確來說,她是不知道背景。

——上高中那會兒有次在閨蜜家借住,趁著夜黑風高偷偷摸摸地搜了未刪減版來看。

當然,只看了床戲。

兩人躲在被窩裏激動地小臉通紅,大呼刺激。

想起來竟有點可笑,當時的注意點都放偏了,她竟然完全沒留意這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那個年代戰爭不斷,民不聊生,黨派相爭,軍閥橫行。

絕不像表面上的平靜這麽簡單,在任何看不見的地方都有危機,波雲詭譎就藏在女人的笑靨裏,每一出荒腔走板的黃梅戲裏,每一張牌桌上的暗潮湧動中。

每一個無聲的動作,每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都傳遞著語言。人心隔著墻,信任更稀缺,易先生從頭到尾都知道王佳芝是蓄意接近自己。

一個女大學生偽裝成闊太太,她留下了太多把柄和漏洞。

易先生看破不說破,微笑著看她拙劣地表演,看她小心又謹慎地重復那些別有用心的謊言。與她曲意逢迎,聲色人間。

王佳芝是有天賦的,她初入遊戲場,眼角眉梢的風情卻能把握得恰到好處。易先生原本不甚在意,卻也漸漸勾起興趣,想陪她玩一局。

但時局動亂,王佳芝沒能來得及施展任何,便錯失了良機。她已經犧牲了太多,心有不甘,於是幾年後,她重新回到易太太身邊,更是借著這層關系住進易家。

早在三年前便開始的暗度陳倉兌現得水到渠成。

第一場戲開始得猝不及防,但遠和懷歆記憶中的觀感不一樣。

易先生並不溫柔,甚至十分粗暴。他用皮帶從後面捆綁住王佳芝的手腕,壓著她的頭發,從頭到尾臉龐毫無半分情欲,嚴酷冷峻到像是在行刑。

疾風驟雨,一場推拉到極致的試探,有一瞬間懷歆看到他的神情皸裂出一絲罅隙,像是探身下去,只看到深不見底的海面。

易先生冷漠地將風衣扔在王佳芝身上徑自離開時,懷歆將一旁的薄毯扯過來蓋到自己身上,覺得有點冷。

郁承的呼吸聲就在耳畔,時近時遠。

沒有人出聲。

易先生生性多疑,身為偽政府高官,必須高度緊繃神經,和王佳芝之間也是你進我退,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王佳芝等了許久等來第二次。

灰壓壓的房間裏,陰沉,壓抑,他仍舊掌控著她,這次正面相對,他掐著她的下頜,始終不讓她擁抱自己。

他要看著她,正如他從不將自己的後背交給任何人。糾葛的肢體語言,赤身相搏並未帶來愛的愉悅,汗水淋漓的臉龐上交替閃過猶疑和恐懼,手背上青筋叠起,強勢和脆弱只有一線之隔。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對視,那種眼神讓懷歆如墜寒窖。

——好痛。

痛和快感在交疊中綻放,最後的刹那,王佳芝不顧一切抱緊了他。兩人如繈褓之嬰的姿勢相擁,長時間的顫抖,喘息,流淚,像是兩尾快要旱死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