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裴野做夢都沒想到他爸會在這個時候坑他一波。

而他就好像一只剛出生只會咩咩咩的小羊羔,還沒來得及慶祝新生的歡喜,就毫無防備地踩進了他爸設下的陷阱裏。

裴野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林幼那微眯的眼睛以及倏然變嚴肅的表情,簡直想把他爸這張嘴給縫起來。

沉悶的氣氛之中,他咽了咽喉嚨,格外小聲道:“我不看了。”

女主播就在他面前,他還看個鬼的直播。

偏偏這理由暫時還不能說出口,否則也不知道斷的是扁擔還是他的腰。

林幼看他兩眼,裴野幾乎要把臉埋入飯碗裏了,這種類似逃避的心虛模樣看得林幼又好氣又好笑。想了想還是用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桌面,裴野便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睛,狀似緊張地捏緊了手,下一秒又輕輕嘶了一聲。

聽著可憐極了。

林幼瞥了眼他受傷的手,又看看桌上幾個菜,最終只是隨便說了幾句:“你這個年紀不該把心思用在這裏,下次別看了。”

頓了頓,“就算看也別亂刷禮物,你還沒成年呢。”

意識到自己的苦肉計是有用的之後,裴野趕緊點點頭,又格外乖巧地夾了一塊雞蛋放到林幼的碗裏:“讓媽媽擔心了,您吃。我保證以後不會隨便看女主播了!”

裴野這張臉幹幹凈凈地極具欺騙性,加上無辜的眼神,瞬間便勾起了林幼隱藏的母愛光輝。她擡手揉了揉少年的黑發,點點頭:“行,我信你。趕緊吃飯,吃完我給你消毒上藥。”

裴野趕緊應了聲好。

裴野燒得菜味道只能說是一般,不過小孩主動承擔這份工作還是值得表揚的,林幼很給面子地誇了誇他,主動去將碗給洗了。

洗完前她去找了找醫藥箱,裏頭東西少得可憐,於是林幼便找了個跑腿把各種藥品買全了送過來。

約莫四十分鐘後,林幼便拎著醫藥箱去找裴野了。推門進去的時候少年正咬著筆頭認真看著桌上的卷子,但林幼伸長脖子一瞧,上面只歪歪扭扭地寫了幾道選擇題。她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招呼裴野將手伸過來。

拆掉裴野自己裹得紗布,林幼這才發現裴野的傷口其實是有些深的。因為包紮得隨意,紗布和肉幾乎都黏在了一塊,模樣看上去有些慘烈。她皺了皺眉,輕聲道:“忍著點,我幫你清理。”

裴野點點頭,沒在意。

他這些年受過的傷多了去了,比這嚴重的不少,眼下這刀傷根本不夠看。他之所以包得這麽嚴重,純粹是不想寫卷子。

正想著,手指上傳來刺痛。他一聲未吭,卻下意識垂眸看去。林幼握著他的右手,女孩子的手又細又軟,連溫度都是恰好的暖。移開視線,又見林幼垂著頭,她的長發隨意紮成了個小丸子,松松垮垮的。鬢邊有幾縷發絲自然落下,遮住了認真的視線與眸光。

在裴野的記憶裏,似乎沒有人給他這麽細致地清理過傷口。

初中的時候班裏的幾個男孩子知道他是裴家的小孩,時不時罵他沒爹沒娘,他氣不過就揍了人家一頓。但那群家夥也不是好惹的,第二天就找了些街上的混混把他堵在了放學回家的路上。

那天裴野被揍得很慘,臉上身上幾乎都是傷口。但等回到家見了裴鶴南,面對對方的詢問,他卻只是回答:摔了一跤。

他知道裴鶴南沒信,因為裴鶴南第二天就帶他去找了老師——一個退休的拳擊教練。

裴鶴南的教育簡單又粗暴,告訴他:揍回去。

裴野當時覺得好奇,他知道裴鶴南人前人後表現得不一樣,人前的裴鶴南弱得仿佛能被裴天元一把掐死,所以他以為裴鶴南會告訴他忍一忍。

但裴鶴南說:“你還是個孩子,你可以肆無忌憚些,有什麽我會幫你處理。”

兩天後,他和同班男孩子們鬥毆的事情被捅到了班主任那裏,他站在辦公室的角落垂著眼眸看裴鶴南一身病容地跟班主任解釋:“阿野的父母在他剛出生不久就去世了,一直是我帶著他。我身體不好,平時對他的關照也不到位,還請老師多見諒。”

弱者能引起同情,能很好地達到目的。

班主任先聽那幾個男孩子的父母氣勢洶洶倒打一耙,又聽裴鶴南溫聲解釋,心中已然有了什麽猜測,再一調查便得知還真是幾個男孩子先挑的事。

雖然裴野也逃不過懲罰,但對於他而言,幾千字的檢討比起心裏的怨氣無法抒發,顯得不值一提。

那個時候裴野好像懂了裴鶴南的話是什麽意思——

因為是孩子,所以偶爾可以任性。

但裴鶴南不一樣。

裴野一晚上沒睡,他想了很久,他一直想要快點長大,所以他逼著自己成長。他學會了裴鶴南的那一套,他學會了拳擊卻也不會主動招惹誰,他明面上的沉默寡言讓裴天元對他沒有半點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