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幽都夜行(二十一)(第2/3頁)
蘭因對他獅子大開口就要拿走自己燈的行為不置可否,反而提醒了一句:“拿了我的燈,就算是蘭家的人了哦?”
他刻意將尾音輕飄飄地提起來,像是一個輕浮的玩笑話。
喬晝也對他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走過去:“那你可要對我好一點,不然洛林公爵不會放過你的——”
一聲清脆的“叮”,磨得鋒利輕薄的竹簽從蘭因袖口探出,死死抵住了喬晝手裏那截雪白鋒銳的手術刀。
“哎呀……可惜。”喬晝輕聲道,眉眼裏閃過一絲遺憾。
蘭因也在微笑,適當地做出了傷心的神態:“不是說好了做蘭家的人?”
喬晝朝他歉意地頷首:“未亡人也算吧?”
話音未落,如霜潑雪濺的刀光乍起,細密清脆的利器碰撞聲連成一線,蘭因手裏那根竹簽很快被削成粉末,他不以為意地揚起眉梢,將身邊的小桌踢向喬晝,返身往堂屋躲。
喬晝面對飛來的小桌不閃不避,手腕一抖,手杖中的細劍豁然出鞘,一泓冷光撕扯開尖利蜂鳴,自上而下當中將小桌斜劈兩半,遮擋視線的木料一消失,身形飄忽的蘭因就無聲無息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喬晝眼神一厲,細劍反手橫刺,鋒銳劍身毫無阻滯地穿透了蘭因的胸口,對方卻神情自若,還彎起唇角朝他笑了一下。
……無實體,鬼?靈魂?
喬晝當機立斷拔劍後退數米,身形一閃就出現在了蘭因背後。
這下是誰也奈何不得誰了,喬晝能操控空間,閃避一流,蘭因逮不到他;但蘭因這個鬼似的狀態,喬晝就是能捅他無數下也無法造成實際傷害。
沒有法術傷害的刺客和沒有位移技能的怨靈,場面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
第一下失手喬晝就預料到了接下來情況不會太好,沒想到真的僵持住了,現在除非他能想辦法對蘭因造成實傷,否則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
想到這裏,他將長劍垂下指著地面,輕巧地躍上墻角一個大瓦缸,護住背後,大大方方地從袖子裏摸出那幾張折起的紙,夾在指尖晃了晃:蘭,說好了坦誠的,你怎麽又騙我?”
蘭因的視線落在那幾張紙上,神色裏微微疑惑,雖然不明所以,還是笑著問:“我騙你什麽了?”
喬晝將幾張紙抖得窸窸窣窣響,口吻溫柔:“你沒告訴我,你已經是死人了呀?”
蘭因的笑容凝固了。
被蘭因的到來打斷的最後一張紙上,也只有單薄的一句話,喬晝下了鐘樓後才想起來看,這一看就愣了一下。
——“蒼天不憐,莫我肯顧,我子蘭因,往生九幽。”
在蘭因父親的筆下,他的兒子已經亡故了。
那現在站在那裏的那個蘭因到底是誰?
喬晝松開手指,讓那三張紙悠悠地墜地,很快被地上的草露打濕,蘭因垂下眼皮瞥了一眼上面的字跡,若無其事地擡頭:“這件事很重要嗎?”
喬晝反問:“你覺得呢?”
其實蘭因是死是活對他而言都沒什麽區別,他只想搞到那盞問陰燈——咦,或許他可以搶了燈就跑?
喬晝的思路又開始沖向一條不可言說的道路,蘭因卻料中了他的所思所想般,先一步開口道:“蘭家的這盞問陰燈是文帝於貞觀十年賜給蘭家先祖的,那年文德皇後逝世,蘭氏帶文帝走了趟陰司與文德皇後話別,之後蘭家便受李唐皇室供奉,鎮守皇陵宗廟,這盞問陰燈也隨之代代相傳。”
“別的也沒什麽好說的,最多就是件稀罕古物,能驅引幽鬼、行走黃泉,也不過是這點燈芯的功效。”
“祖父五十三歲逝世,將燈給父親,這盞燈在父親手裏只點了兩年就再也不亮了;父親三十三歲逝世,將燈給我,它可以再亮至少十年。洛林,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喬晝不說話,只是盯著他看。
蘭因被他看著,十分高興的樣子,很大方地和盤托出:“問陰燈燒的是蘭家人的壽命,每一代拿著問陰燈的蘭家人多是自盡而亡,陰司城隍生死簿上多余的壽命都收攏在燈芯裏供下一代使用。”
“蘭家人天生受陰鬼窺伺,代代子嗣單薄,沒有問陰燈傍身很容易被惡鬼吞噬,貪戀紅塵的留給後人的蠟燭就短小,愛惜子嗣的留給孩子的蠟燭就能庇佑他多年……”
蘭因豎起一根手指:“父親給我留了幾十年的火,這火只能被血脈相通的我使用,沒有我,你就算拿了燈也點不亮。”
喬晝暗自腹誹,這可不一定,大不了把你扒個幹凈披上你的皮,這燈難道還不會為“蘭因”亮起來嗎?
“但是我不一樣,我七歲死在那場大旱中,父親從陰司偷回我的魂魄強行與屍體勾連,用黃泉之下的黑蛟為我收殮裝裹,此後每年黑蛟蛻皮,已死的肉身也隨之變化成長,讓我與旁人無異,而我的生死簿上足足剩余六十多年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