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為君丹青台上死(二)(第3/4頁)

四皇子曾經也不是沒想過結交這些世家子弟,可惜他本人資質並不怎麽出眾,在謝飲玉最為風光的那幾年,頂頭皇位上坐著的還是他的伯父,他也只是一個親王的兒子,這樣的身份想去參加謝三郎的文宴自然不太可能,還是當時的太子——也就是他的堂兄偶然聽說此事,給了他一個同行的機會。

太子,雖然也是皇室子弟,但到底還是不一樣的,再威風的世家也會給未來的天下之主足夠的面子。

於是他就在這樣跟隨著太子,見到了被簇擁在一群鮮衣怒馬清俊郎君中的謝飲玉。

世上珠玉,京城芝桂,謝飲玉不能說有多麽容色出眾,可是每個人在進入此地,第一眼都只會看見他。

或許是周圍人隱約以他為首的坐位?又或許是他身旁的郎君公子們都有非凡的風雅儀態?也可能是他位居其中,卻如同身居冰雪世界,身旁的人再怎麽使盡渾身解數試圖換來他全身心的投入,也只能得到仿似出神的微微一笑。

他們走進來時,坐在謝飲玉旁邊的幾位郎君正在博戲,輸了的那一個不以為意地大笑著站起來,隨手摘下發冠,解開身上累贅束縛的深衣,露出雪白寬松的中衣,這行為非常不雅,因為他做得坦然優雅,加之時下風尚肆意開放,周圍人只是笑嘻嘻地叫好起哄,一邊呼喝童兒抱來琴琶,調音預備奏樂。

時值深秋,天氣已經轉涼,場中的郎君身長玉立,失去發冠束縛的長發如墨瀑委頓,白衣勝雪,他握著佩劍隨手挽了兩個劍花,劍眉星目,意氣風發,盡管儀態不甚雅,卻透著超拔天地的瀟灑氣度。

被簇擁的謝飲玉無奈地笑了起來,朝場中的輸家招招手:“鳳子,天色驟冷,莫要如此妄為。”

被招呼了的人乖乖地走過去,謝飲玉解下自己肩頭的大氅披在他身上,又低聲說了一句什麽,周圍的人頓時大笑起來,有人還大聲應和:“鳳子鳳子,你以後莫叫鳳子了,改名叫鶴子罷!”

被嘲笑了一頓的人也不生氣,扯著大氅揮劍起舞,真如一只白鶴飛下九重天,姿態昂揚,舞姿典雅高貴,折腰如松遇雪,旋舞如風獵獵,揮袖如鶴高飛,手中劍翻飛出薄光萬丈,看得眾人一時癡了。

四皇子想起來這個被謝飲玉親昵地稱為“鳳子”的人是誰了,王氏驚才絕艷的六郎王瑗之,小字鳳子,源於王氏已故的族長一次閑談:“瑗之,吾家稚嫩鳳皇子是也。”

王家的鳳子,是不少京城少女的夢中佳婿,無奈此人不通情愛,任憑小娘子們怎麽示好都無動於衷,四皇子記得自己還幫妹妹遞過一次詩書,想來妹妹應該也沒有得到過任何回音。

但是這個對他人都不假辭色的王鳳子,在謝飲玉面前竟然是這樣的嗎?

方才被謝飲玉一招即來的乖巧,簡直就像是他家中被豢養得親人的小狗兒了!

大概是王鳳子給他帶來的震驚實在是太劇烈了,他竟然有些忘記了這場小宴上之後發生的事情,也可能是漠北戰役剛爆發不久,太子諸事忙碌,只短暫地飲了幾杯水酒,閑談了幾句,就離去了,作為太子隨身掛件的四皇子也沒有留太久,很快就告辭離開的緣故。

而無論是太子的到來還是離開,都沒有引起這群驕傲的世家子弟的過分注意,好像來的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被攜帶而來的四皇子也只是這樣短暫地瞥見了屬於他們的世界的一個角落。

比浮光掠影更加的短暫。

想到這裏,四皇子再次仔細打量起了面前的謝琢。

他發現他竟然有些不能將面前這個謝琢和幾年前的謝飲玉重合起來了。

那時的謝飲玉,有這樣沉冷、靜默嗎?

在這樣淡淡的疑惑中,他聽見謝琢說話了。

“多謝殿下為謝琢奔忙,”謝琢溫和有禮地道謝,“然而琢向來行事肆意妄為,年少時候氣盛,年長以後更是變本加厲,自覺天下無人能居琢左右,及至目前,養出了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脾氣,最不喜歡的就是看人眼色過活。”

“殿下說琢欲行此事,就會站上整個大夏的對立面,那麽琢敢問,殿下能代表整個大夏嗎?”

四皇子一愣。

“滿朝文武,朱紫琳瑯,是整個大夏嗎?”謝琢沒有停下聲音,不緊不慢地問。

隨著他的問話,四皇子悚然瞠目,後背上不知不覺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謝琢看出了他神色的變化,微微一笑,雙手籠在袖子裏,好似一只收斂了翅膀垂眸的高潔白鶴,說著大逆不道的話語。

“謝琢一生叛逆,卻也想問問,天幾高,地幾厚,殿下可能解我心頭疑惑?”

四皇子蹭一下站起來,臉色忽白忽青了一陣子,猛然咬住牙低聲快速道:“宮中已有風聲,你若執迷不悟,就算父皇也保不住你,雖然不至於判處死刑,但很可能是流放漠北終身,而等你出了京城,你的命就再難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