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巴黎之死(三)(第3/4頁)

“恭喜您,大人。”艾利亞諾拉仿佛只聽見了前半句話,“我的演出結束了,可以去換衣服了嗎?”

他的態度太過平靜,平靜到有些詭異,好像台下站著的只不過是一個他見慣了的愛慕者。

“當然。”男人點點頭。

艾利亞諾拉單腳後撤一步,雙手提起裙擺,認認真真地向著觀眾席行了一個謝幕的屈膝禮,給這場再也無人關注的歌劇畫上了休止符。

當他從容地走到後台時,士兵們都下意識地站到旁邊給他讓開了道路,自以為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臉,偷偷摸摸地感嘆著,怪不得指揮官會看上她,真漂亮啊!簡直就像是那天第一次在城外看見廣闊的巴黎一樣,這種無與倫比的、充滿侵略性的美麗摧枯拉朽地征服了他們,讓他們無法不為之感到顫栗。

艾利亞諾拉坦然地走到自己的休息室,開門進去,房門合上,隔絕了所有窺探的目光。

寬闊的房間裏被紅色法蘭絨地毯鋪滿,他散漫不羈地解下衣物,把華麗沉重的長裙隨意地脫在地上,刺繡的外裙還拖曳在門邊,內襯已經扔到了沙發的扶手上,一邊提高聲音:“阿拉德?”

過了一會兒,阿拉德蠕動著從長沙發下面拱出來,翻了個面笨拙艱難地站起來:“艾利亞諾拉!你怎麽現在才回來!起義軍進來了,我剛才去後台找你,被他們堵回來——等等,你在幹什麽?我們趕緊跑吧!聽說他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閹伶脫下身上最後一件束身衣,阿拉德嘴上急慌慌地說著快跑的話,身體還是遵循著本能從衣架上摘下了一件絲綢浴袍,艾利亞諾拉赤裸著身體大大方方地從他手裏接過衣服披在身上,靈活的手指滑動,系上了衣帶,然後懶洋洋地斜靠在了長沙發上,兩條長腿交疊搭在一起:“你慌什麽,他們仇恨的是折磨壓迫他們地貴族,而不是我們這種……被制造出來取悅貴族的畸形可憐人。”

他過分美艷的臉上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只不過是換一個情人而已,我能好好地回來,就輪不上你來擔心我們會不會死。”

阿拉德在房間中間站了一會兒,忽然重重地抽了抽鼻子,甜潤的嗓音沙啞了不少:“天呐……你不應該……我是說,你本來可以……”

艾利亞諾拉用光裸的腳背挑起一件沙發扶手上落著的襯裙往地上一甩,面色冷淡:“幹你自己的活。”

阿拉德沉默了一會兒,彎下肥胖的腰,撿起那條襯裙搭在手臂上,欲言又止了一會兒,默默地低下頭開始收拾房間裏地一地淩亂。

艾利亞諾拉看了他慢吞吞挪動的背影一會兒,伸了個懶腰,走到帷幕後的躺椅上,兩條過分修長纖細的腿耷拉在躺椅旁,像是垂下了百合花純凈的枝葉。

紋路細密的金色簾幕遮住了後頭的景象,不一會兒,屬於水煙的濃烈果香和蜂蜜的香氣氤氳開來,阿拉德微微松了口氣,艾利亞諾拉的睡眠一直很差,或許是因為身體的殘疾,他很難入睡,只有大量攝入水煙,依靠藥物的催眠才能睡個好覺。

過了一會兒,房門忽然被叩響,阿拉德神經驟然緊繃,外頭可都是起義軍的人,現在來敲門的——不等他想出個頭緒,簾幕裏的艾利亞諾拉已經開口了:“讓他進來,然後你可以出去了。”

在屬下帶著好奇的視線裏,起義軍面目冷肅的指揮官手裏提著一束花,像是提著一柄劍一樣,等門打開,他看都沒有看那個開門的人一眼,自然地走進了房間。

阿拉德試圖停留一會兒,但是那個穿著軍裝的男人冷冷地盯著他,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按照艾利亞諾拉的吩咐退出了房間,關上房門後,他呆呆地面對著木門站在走廊上,忽然覺得悲哀又絕望。

提著花的男人在房間中央站了片刻,簾幕後仿佛已經睡去的人吐出一口煙氣,透過簾幕,只能看見一個隱約的、充滿了誘惑力的輪廓,從拉長的脖頸到光潔的下巴,像是一只天鵝。

來人步履平穩地走上去,用花束挑起輕飄飄的簾幕,一道縫隙伴隨著薄薄的煙霧濃香湧出來,鑲嵌著寶石的黃金煙管懶洋洋地伸出來,架住柔嫩的花朵。

“浪漫的陌生人啊,你率軍征戰時,還會在劍鞘裏插上芬芳的玫瑰嗎?”

含著笑意的吟唱十分醉人,又帶著沉溺在水煙中飄飄然的迷離恍惚,就是再有定力的人也無法抗拒面前這一幕。

來人手中的花被一根煙管架在了半空,他慢吞吞地低頭去看,躺在土耳其式樣的絨面墨綠長椅上的人衣襟大開,單薄的絲綢浴衣只用一條腰帶束住,於是無論是胸膛還是光潔的腿,都一覽無余地映入了他眼底。

這場景可太具有沖擊性了,頹靡的美人依靠在黃金白銀的珠寶中,被絲綢和花朵簇擁,淡金色的長發垂落,衣衫淩亂,修長的腿懶洋洋地搭在一起,他的容貌帶有聖子的純然無暇,但他的姿態卻過於放浪,像是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充滿了夢幻、放蕩、邪惡的誘惑力,那些引誘聖人墮落的宗教畫,倘若以他為藍本,那麽世上絕無人能夠對聖人的堅貞產生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