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涔涔的汗水黏在額頭上,腹中越來越燙了,桑洱勉力睜開眼睛,果然看見了江折容。

在她狼狽不堪的時候,找到她的是江折容,不管怎麽說,都是一件好事。如果來的是其他修士,恐怕只會給她這只妖怪補上一刀。

江折容疾步朝了桑洱走來。桑洱感覺到一只手墊到了自己的後腦勺處,隨後,她的身體就被翻了過來。

江折容似乎想展平桑洱的身體,看她哪裏受傷了。但桑洱肚子不舒服,即使被扶坐起來,也只想擡腿,蜷成一團。

這後山的花園裏,落葉枯枝鋪了滿地,還散落著不少被勁風打碎的瓦片、墻灰。不遠處的地上有一大灘血。那只獓狠已經咽了氣,嘴裏還咬著半個血肉模糊的人。不難猜出,剛才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江折容不知道前情,自然不會往復雜的故事上猜想,只以為桑洱恰好路過此地,被卷入了獓狠和一個修士的惡鬥現場,倒黴地被戰況波及了。

江折容環視了一圈,就收回了目光,擔憂地問:“桑桑,你有沒有被傷到哪裏?”

桑洱捂著肚子,輕微地搖了搖頭:“你怎麽會在這裏?”

“獓狠在宴上無故發狂,所有人都在四散奔逃。因為你一直沒有傳音訊給我,我有點擔心,就打算到處找找你。”江折容頓了頓,抓住桑洱手腕的力氣,無意中加大了些許:“你不是去找你的魔修朋友了嗎?他們呢?你沒有找到他們嗎?”

桑洱靠在江折容的身上,坐了一會兒,腹中那股竄動的燙意,仿佛消下去一點,人也舒服了很多:“不是的,我找到了。這就準備去和他……們匯合。”

江折容沉默了一下,說:“他們在哪裏?我送你過去。”

桑洱聽了,脫口而出:“不用!”

直覺告訴桑洱,不能讓伶舟和江折容現在就碰面。

但是,桑洱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很虛弱。江折容根本不聽她的拒絕,堅持要送她過去。

既然這樣,沒辦法了,桑洱默念一句“得罪”,趁著江折容不防備時,將她手心那張已經捏得皺巴巴的定身符亮出,迅速往少年的肩膀一拍。

江折容的身體瞬間僵住,無法再動彈半分。

這是桑洱第二次用同樣的招數暗算他了。

符咒一生效,桑洱就鉆到江折容的臂彎下,半拖半扶,將他帶到了遠離水池的一個幹凈平整的地方,讓他靠墻坐下。然後,她蹲在江折容面前,伸手抓過了他的乾坤袋,找出了江家的傳信符。

江折容的眼底黑幽幽的,紅唇抿得很緊,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小道長,你不要生氣。”桑洱感覺到了他翻湧的情緒,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認真地說:“我的魔修朋友脾氣不好,我怕你們見了面會起沖突。更重要的是,今天晚上獓狠發狂的事兒,一聽就很蹊蹺。這個關頭,如果被人看到你和魔修、妖怪有牽扯,對你的名聲也不好。所以,你送到這裏就行了。”

獓狠已經死了。孟睢這根攪屎棍也已經斷成了兩截。觀寧宗裏已經安全了。江折容即使被定了身,坐在這裏,也不會有危險。

桑洱點燃了江家的傳信符,利索地往天上一扔。傳信符化作一道流光,疾馳向了遠處。

江家的門生收到信號,很快就會趕過來了,她得趕緊走。桑洱快速地將乾坤袋束好,稍微挪近了點兒,將它塞回了江折容的衣襟中。因為動作急切,她一不小心沒穩住,往前栽去,額頭撞上了江折容的鎖骨。

那一刹,江折容的氣息,似乎變重了一點。

桑洱站起來後,突然聽見背後的人沉聲開口:“我救你的時候,你說過這一次不會再騙我的。”

桑洱步伐一頓,小聲說了句“下不為例”,就頭也不回地跑了。

沿著記憶中的路線,桑洱一路小跑回去。沖進小宴客廳,卻發現伶舟不見了。

夜風過堂,拂動窗紗。滿地都是打翻的桌椅、碎裂的燈盞,空氣靜得落針可聞。

桑洱環顧四周。

不是吧,伶舟丟下她走了嗎?

換在以前還有可能。但今天的伶舟明明受了不輕的傷,正是需要幫手的時候,怎麽會走了呢?

難道是有修士在附近搜捕獓狠,所以,伶舟躲起來了?

桑洱決定在周圍找找伶舟,一邊小心地繞過地上的障礙物,一邊小聲呼喚:“主人,主人,你聽到了嗎?我回來了,你在哪裏?”

沒過多久,桑洱就在一張側翻的桌子後面,那昏暗的角落中,發現了一件極其熟悉的衣服堆在地上。

衣服底下,似有一物隆起,卻不像是人類。

因為太小了。

桑洱眨了眨眼,屏住呼吸,拉起衣裳的一角,往底下看去。

衣服下方,靜靜地側躺著一只昏死過去的魔物,身形優美,腰腹收緊,玄青長毛,耳上有銀色的長翎。四肢矯長,在四足接近腳踝的地方,有鋒利泛銀的鱗片支起,若奔跑時,就像是腳踏銀色的火焰、冰封的波濤,漂亮得渾然天成。但體型卻非常小,若坐立起來,約莫只有桑洱的膝蓋那麽高。在世間找不到任何一種動物的模樣可以與其比擬。若非要找幾個有些類似的,那就是黑貓、猞猁和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