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管事重新踏進臥房,小心翼翼地道:“爺,大汗與海蘭珠福晉起轎回宮了。”

不知過了多久,多爾袞沙啞地應了一聲。

帳簾發暗,苦澀的藥味彌漫,半晌他問:“大福晉呢。”

提起這個,管事當即變得不平靜,“大福晉正在歇息,您是不知道……”

“爺知道。”多爾袞打斷他,慢慢閉上眼,遮住眼底上湧的愧疚與復雜,“這幾天,這幾年,都苦了她。”

他苦苦追尋的東西像是笑話,像風箏一樣一去不回,唯獨他放不下。海蘭珠的話語浮現耳畔,只要他想,必能讓他得償所願,多爾袞一笑,也好。

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布木布泰,心裏邊到底有沒有他,叫他看不透。這些年來莫說信件,連句話也不願傳,他太顧及玉兒的心意,卻不知她怎麽想的。

既然不執著於生阿哥,不如娶進府中,當面問個明白。問明白了,也就放下了,胸腔射來的那一箭,許是叫他珍惜眼前人。

管事一呆,這莫不是天上下紅雨了?爺受了那麽重的傷,終於瞧見大福晉的好了?

眼眶漸漸泛濕,管事剛剛露出笑,便聽親衛在門外稟報:“貝勒爺,宮中來信。”

“誰的?”

“是……布木布泰福晉的信,蘇茉爾親自送來的。”

管事的笑容漸漸消失,又是驚駭又是不敢相信,怎麽會那麽巧。

她與貝勒爺多年沒有來往,進宮之後,說是斷了情分也不為過,怎麽會這時候送信?

多爾袞嘴唇一顫,雙手抓住了床幔。

死寂的心湖驀然撞入一塊大石,驚起遊魚飛鳥,一下一下、微弱至極地跳動。他艱難地擡手,示意管事接過,管事心下難受,到底不敢違逆他的意思,接過信件,用火折子點起燭光。

入眼的字跡萬分熟悉,這些年被他刻在骨子裏,上有暈開的筆墨,灰漬點點像是淚痕。

借著燭光,多爾袞看清了第一句話。

“聽說你受了重傷,都怨我。姐姐氣得姑姑咳了血,我卻沒有辦法,連替你們尋藥都不能,信中附有兌換銀票,是我多年來的積蓄,什麽藥能夠止痛,你自去采買一些。”

……

“恩和總管隨著大汗出了宮,奴才一路上避開侍從,沒有驚動任何人。”蘇茉爾低聲說,“十四爺曾交由格格特殊的渠道,只要順利出宮,送信不會讓人有半分察覺。”

哲哲慢慢點頭:“好。”

見大玉兒長久不語,如雕像般悶了多日,哲哲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玉兒。”

“你進了宮,就再也不是無憂無慮的科爾沁明珠。”

她望向清寧宮的紅墻金瓦:“男人如此,女人亦如此,要想走上高位,心腸必須要冷硬,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心軟之人走不到最後,還會成為別人嘴裏的笑話,人家都欺負到頭上來了,你還顧及什麽?”

這些天,吳克善不是沒有來過清寧宮。她便是委婉說起海蘭珠的威脅,吳克善沉默不語,又何曾有一二表示?

“宮外的莽古濟公主,年節赴宴的時候可以接觸接觸。”

掌心傳來她唯一抓得住的溫度,大玉兒閉上眼,復又睜開:“是,姑姑。”

.

兩日後,是大軍凱旋的日子。

盡管十四貝勒重傷,為大勝蒙上一層瑕疵,更要隆重慶賀洗去陰影,為來年的出征做準備。

皇太極身戴朝冠,親率百官相迎,前一晚上親了親海蘭珠:“再喝一段時間的藥,便能同我一道出城,讓盛京百姓贊嘆海蘭珠福晉的風姿。”

她剛出了一身的汗,頸間遍布吻痕,玉白的臉頰飛上暈紅:“……什麽風姿,凈說胡話。”

皇太極俯身過去,含住她的唇珠輕輕啃咬:“本汗從不說胡話。就像日後給我生十個八個孩子,阿哥公主各占一半可好?”

海蘭珠睜大眼,十個八個?

方才被他弄得太狠,思緒尚有些不清醒,聞言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皇太極實在忍不住了,悶笑一聲:“最大的阿哥承繼汗位,其余阿哥當四大貝勒,護佑我們的小公主。”

海蘭珠這才反應過來,大汗是同她說著玩笑。

霎時變得羞惱,想要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又被皇太極一一親走,“最多兩個,絕不多要。”

不是他不想,而是舍不得。蘭兒從前受了太多的苦,他讓太醫尋遍藥方,不拘書上記載還是口口相傳的偏方,終於選來一個適合的,調養身子還可以延壽。

太醫同他說,福晉自己也想康健,有絕佳的意志輔佐,懷上怕是用不著兩年。

如今她的身子好轉了太多,再過兩月都可以騎馬,但孕事和這些不一樣。

皇太極闔上鳳眼,遮住那抹銳利的雄心。

生產終會傷身,如若兩胎都是格格,他也不會遺憾,頂多遺憾不能把江山傳給他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