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解釋 這是你的私事,不需與我說的。……

翌日,裴朝沒再拒絕李慕,只隨他坐車一同回大悲寺。休整了一夜,她精神好了許多。

四人同坐一車,裴朝露和虞婆婆坐在一處,涵兒隨李慕坐在對面,正在同他比劃著昨日燈會上的趣事。

這一個多月來,裴朝露思及自身子不濟,有心讓孩子親近李慕。李慕待他自不必說,故而如今叔侄二人已經相處的很融恰。

馬車趕得有些急,窗檐一絲朔風灌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小娘子這手怎的還是如此冰冷?”虞婆婆瞧見她攏著衣衫,只握了一把她掌心道,“戒塵和尚租的頂好的馬車,羊皮褥子擋著風,還有腳爐取暖,小娘子如何凍成這樣?”

對面兩人聞言,朝她看來。

涵兒扭頭就往她身上靠去,張開小手抱緊她,眨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仰望,片刻又捧起她的手,呼呼哈氣。

“涵兒抱抱,阿娘就不冷了。”孩子手語道。

“無礙的,就是這幾日特殊。”裴朝露沖虞婆婆笑了笑,抽回手揉著涵兒腦袋,笑意愈發明麗,“對,涵兒抱一抱就不冷了!”

自昨日在高掌櫃處得了二哥可能回苦峪城的消息,她整個人都好似注入了一點力量,如同灰暗了多時的天空,終於破開濃雲,得見一絲光亮。

便是月事來臨前的脹痛陰寒,她都覺得緩減了些。

李慕將簾帳重新塞實,又把腳爐往她處挪近些,擡首時撞上裴朝露眸光,醞釀了一夜的話在唇邊滾了兩個來回,又咽了回去。

裴朝露腹中寒涼,也不想理人,只抱著涵兒同他說笑取暖。

上山的一段路,崎嶇陡峭,李慕出了車廂,親去駕車。

雖是慢了些,卻又平又穩。

“大師交代一聲,我慢點便是,也能駕穩。”車夫唯恐他少付銀錢,話語中透著試探和不悅。

“不缺你銀子!”李慕單手執韁,另一手從懷中掏出一貫錢遞過去。

他出來,無非是為了透口氣,醒醒神。

他反復告訴自己,一方彩綢,便是自己受了,同她又有什麽關系。

總沒有長嫂管小叔這種事的!

“大師,您也趕得太慢了,這樣上山,且要足足多出一倍的時辰。”車夫搖頭道。

是很慢,但如行平地。

上次她來月事,疼成那樣。此番雖看著還好,但若是顛簸了去,總是累她遭罪。這樣一想,李慕駕車的速度更慢了。

車夫無語望天。

回到寺廟時,已是午後,涵兒臥在裴朝露懷中睡著了。李慕先下車,在下頭接過孩子,正給他戴風帽,卻見得一襲人影倒過來。

“小娘子——”還在車口的虞婆婆急喚。

“阿曇!”李慕一把扶住她。

裴朝露頭暈目眩,腳下不穩,被他圈在懷裏。

方寸間,李慕脖頸間佛珠松木香彌散開來,淡而凜冽。

蘇貴妃喜松木,宮中多用松木制物,其香縈繞殿室,終日不絕。

幼年時的李慕,總是溜去飛霜殿,避在宮人鮮少的地方,偷偷看自己的母親。

看自己的母親抱著比自己長兩歲的兄長,哼童謠,講話本。

大些,便看見母親握著兄長的手,教他寫字,給他量身制衣裳……

有一回裴朝露進宮,正好撞見避在宮門邊貓身窺視的人。便也明白了,他那一身時有時無的松木香是何緣故。

亦恍然,他眉宇見偶爾浮現的落寞與哀色。

那是一個孩子對母親的渴望。

然他從出生到年少,十數年裏,面對著近在咫尺的生母,卻從未得到過一絲絲愛意。

於是,往後但凡見他不豫或又悶著性子,她便湊身聞是否有松木香的味道。回回都是那股子又淡又冷的香氣。

“過來,抱一抱我!”她雖這樣說著,然人到跟前,都是自己張開雙臂摟著他,將他的腦袋埋進自己胸膛裏。

待大一些,顧及男女大防。

她又道,“對面坐好,聽我吹簫。”

她的簫聲婉轉清揚,聲聲入耳。

似春風拂萬物,去歲冰雪消融,四季裏百花扶柳次第開。寸寸吹開他心扉,讓笑意爬入他眼眸。

再後來,他膽子大些,便開始自己出口討要。

不要抱,不聽簫,不策馬!

齊王府府門深鎖,庭院深深,唯有一雙人。

櫻桃樹下,他靠在秋千架上,深吸一口氣,搓一回掌心,終於鼓足勇氣道,“我要看你跳舞。”

“得寸進尺!”少女瞪他,桃花眼裏卻是春水映梨花。

三千青絲如瀑,十丈紅塵包裹。

衣袂翻飛間,漫天櫻花如春雨,她總不忍拒絕他。

“阿曇——”李慕將涵兒給虞婆婆,騰出另一只手扶她。

風過枯枝,殘雪絮絮落下。

裴朝露就著他臂膀定了定神,待腹中一陣絞痛過去,方擡起頭來。

因疼痛,她面色虛白,額角鬢邊甚至占著薄汗。此刻人清明了些,她從記憶中回神,突然朝他笑了笑,“你、方才喚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