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策馬 李慕頓時心涼了大半。

李慕和陰莊華的文定是在十月十二進行的, 迄今三日時間。震驚的也不止李慕一人,還有各地門閥,和太子李禹。

高門間譬如先前潛來向李慕示好的太原王氏、隴西季氏, 這下終於明白為何齊王殿下不願與他們結親,原是心有所屬。更有流言悄聲四起,當日齊王丟下新婚妻子,遠走敦煌, 未嘗不是為了這陰氏女兒!更有甚者想得更久遠,道是齊王十六歲抗擊龜茲一戰成名, 大軍返回時在敦煌郡守陰素庭的接風宴上, 便對陰氏女一見傾心。否則如何解釋當年同裴氏的驟然和離, 又如何解釋和離後便來此敦煌郡!

齊王定的是正妃,若其他高門在與之結親,入門便都是側室。雖皇家之妾室, 亦是非比尋常。然在親王與太子之間,自然更多人擇太子處。

何況,如今太子身畔,空出的乃堂堂太子妃之尊位。

齊王同陰氏文定後的第二日,太子亦納了陰家次女為良娣。良娣之位在東宮的妃嬪位分中,僅此於太子妃。這樣的位置, 亦是羨煞旁人的。

然這個時候,於西北道上的八地高門,卻並無太大的艷羨。他們本就沖著太子妃之位而來,然一個敦煌陰氏擋在前頭,基本也無望。如今陰家兩個女兒都有了去處,太子妃之位卻還是生生空著,他們委實便多出一分希望。

如此, 向李禹示好的人便也更多了。

郡守府邸中,鄭太傅同李禹正對弈,期間亦是這般勸導他。

八地高門中,以隴西季氏為首,擇他家女兒為太子妃,亦算良策。而雖然陰家長女會是未來的齊王妃,掌在她手中的三萬兵甲定是隨了齊王的,但陰家二姑娘是良娣,陰素庭不會讓她□□裸入東宮,暗裏剩余的兵甲定會分與她。故而,兩廂並未有太大的懸殊。

鄭太傅道,“殿下,為今之計是快點選定太子妃,結盟給諸公一顆定心丸,然後盡快舉事。距晌午接到的暗子回稟,湯思瀚已經派尉遲衛領兵五萬,從潼關出發,來此攻打我們。”

李禹執了顆黑子,看著棋盤局勢,將棋子落下,吃掉大片白棋。

“殿下贏了。”鄭太傅笑道。

李禹瞧著那棋盤,伸手將之打亂,“如何是孤贏了,分明是太傅謙讓罷了。”

他負手起身,並沒有在鄭太傅的慰藉中松下口氣。最有力的一方士族已經落入李慕手中,他居然能為了兵甲與他人結親。

而這段時日,他明明日日同裴朝露在一起。原以為二人會舊情復發,卻不想有這般行動。

要滅掉湯思瀚是真,針對自己欲要為裴氏平反亦是真的。

“太傅,孤覺得,在攘外和平內之間,還是得先平內。”李禹仰頭眯眼,感受這一日秋日陽光的蒼涼與嫵媚。

“待孤成了大郢皇朝唯一的繼承人,便也無所謂是否能生養,更無所謂是否為天下知。”

李禹握緊成拳的手發出骨節咯吱聲,“讓人嚴密監視白馬寺,但有機會,全力撲殺,不論男女。”

“殿下——”屋外副首領肖正面樓喜色,匆匆趕來,俯身道,“殿下,候在白馬寺的探子回話了,齊王帶著太子妃和皇長孫,一行人輕裝去了神沙山策馬。”

李禹雙眸點亮,“那還等什麽,發信號給賀蘭飛和張赟!”

“殿下,賀蘭飛和張赟的人手半數沒有到齊,可要等等?”鄭太傅提醒道,“齊王殿下行伍出身,且是歷過殺伐的。”

“所以更要出其不意。”李禹挑眉,“三千兵甲足夠了,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如此關頭,我會先向他下手。”

“待解決了他,她便徹底沒了倚仗。”

“去吧!”李禹對著肖正道。

“等等。”他喚住他,“務必保證皇長孫安全。”

“是,屬下明白。”

*

神沙山在敦煌郡南郊往西十裏處,裴朝露原也是認識的,因為山巔處便是大悲寺。

當日,她初入敦煌,一身傷病,想給涵兒擇個落腳處。一路向西,竟是爬上了神沙山巔,立在了大悲寺門口。

到如今,即將一年了。

記得當日,從敦煌出來,走到山腳,方走了一晝夜。如今馬車過來,不過大半時辰。

李慕先下了車,抱過涵兒後,將手伸給她。

裴朝露擡了擡手指,沒有搭上去。

他定親了,她告訴自己。便是這樣出來,對同他定親的姑娘,實在有愧。

李慕沒有伸回手,往前站了站,掩過身後的孩子,低聲道,“就這一日,來日……我會擔起責任。”

為人夫的責任。

他到底沒法在她面前說出口。

他丟了她一次,如今又要娶別的女子。即便是形式所迫,他依然覺得又負了她一回。

裴朝露垂著眼瞼,沒有動。

李慕低眉笑過,收回手,卻被人猛地握住了袖口。

裴朝露素指捏在那滾銀的如意雙錦雲紋上,往上半寸便是他的手掌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