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後方 此生已經和她無緣。
敦煌郡守府。
裴朝露捂著胸口睜開眼來, 從榻上豁然坐起。聲響驚動守夜的林昭,疾步掀簾入內。
“娘子,可是夢魘了?”林昭望著滿臉薄汗的人, 搭過她的手把脈。
裴朝露一時沒有應聲,只瞧著那頭稀薄的天光,透過菱花木窗灑下來。
“娘子不若用些茶水,醒醒神。”蘭英隨後進來, 倒了盞茶奉給她。
裴朝露眼前還浮現著方才的夢,整個人只愣愣坐著, 唯有呼吸急促, 胸口起伏間, 臉色一陣陣發白。
“前線可有信送來?”半晌,她終於緩緩開口。
蘭英同林昭對視一眼,猜她是念著涵兒。
那樣險惡的攻伐之戰, 死生參半,實在不知太子是怎樣想的,竟放著穩妥安全的後方不安置,將孩子帶去了戰場之上。
也難怪半年來,裴朝露時時心神不穩,夢魘頻繁, 本就瘦弱的人如今更是脫了相。
林昭收回把脈的手,她原是知曉裴朝露用過兩枚“固本丹”,撿回一條命,重塑了根基。但卻不免奇怪,那樣罕見金貴的藥材,竟還不曾完全養好她的身體。
便如此間,若是尋常人即便是數月擔驚受怕、心力交瘁, 養一養便也能回來。然這廂,根本似紙糊的燈籠、琉璃築的盞,只能精心靜心地養著,哪裏經得起精神的磋磨和心神的內耗!
“娘子,您且一定放寬了心,如今前線的局勢一片大好。”林昭收回手,給她擦去面上薄汗,“您養好身體,便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是啊。”蘭英接上話,“信還是十日前送來的,戰情和皇長孫皆好。娘子若實在心急,屬下便去回大姑娘,再催一封信去問問。說不定我們再接齊王殿下的信,當是讓我們整理行囊前往長安了!”
蘭英自小隨著陰莊華,對長安亦有著無限憧憬之情,眼下說來眉眼間既有對自己姑娘的敬佩之意,又有對主子擇了個如此英明驍勇的夫婿的自豪之情。
裴朝露接過蘭英手中的茶飲了兩口,人恢復了些精神,只笑著搖了搖頭,“不必了,左右是個夢,無需為這廂浪費兵力。”
“你去給我熬碗安神湯吧。”裴朝露自己攏了攏披散的長發,“天已大亮,我撿些事做,不瞎想。”
她笑得柔弱又堅強,侍奉的兩人望著亦無話,只躬身退去。
裴朝露靜坐在榻上,控制起伏的心緒,反復告訴自己是夢,是自己多思恍惚所致。
“姑娘!”從偏室過來、在門邊站了片刻的雲秀,見那二人走得遠些,方匆匆入內,握住了裴朝露攥著錦被的手,須臾將她摟進懷中。
她是自太子領軍離開後,回來的裴朝露身邊。當日回來,亦是對主子頗有微詞,卻也知曉是為了她好,。
她雖最是知曉裴朝露心思,卻到底一介柔弱女流,不似蘭英、林昭那般。裴朝露一想起早年死在東宮的其他三個婢女,遂做了這般安排,寧可孤身重返東宮也不再將她帶回。
可這人,揀著空回來侍奉她。
“姑娘,你可是夢見齊王殿下了?”雲秀撫拍她的背脊,低聲問道。
到底是從小伴著長大的人,雲秀識出端倪。目光落在那兩位離去的方向,心中不免更心疼自家姑娘。
那兩人雖也是極好的,然一個是齊王的人,一個是陰家大姑娘的人。按她姑娘的性子,夢魘齊王這樁事,是絕計不會再這二人面前開口的。
這半年來,太子有心磋磨她,硬是連一封報平安的信都不傳來。她能得到涵兒的消息,多來還是陰家姑娘向齊王殿下問起後告訴她的。
“您夢見乃再正常不過,只是您且說出來,切莫郁在心中。說說,夢見了什麽,奴婢給您解一解。”
裴朝露在她懷中點了點頭,“我夢見他傷得很重,我……”
雲秀尤自拍著她,“姑娘,不若您送只雪鵠去,齊王殿下走時,同您待他一樣,什麽也不曾留給,便是一句話也沒有。但是他把雪鵠留給了你,便是想著同您傳信的。”
雲秀頓了頓,“您不若親自問問殿下,不過是問小郎君是否安好,問一聲殿下安好,不當什麽的。”
裴朝露沒有應聲,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他是齊王,很快便會立齊王妃。
而她,是當朝的太子妃。
嘉峪關裏的那個姑娘,已是足夠通情達理,她沒有理由再在背後同他往來書信。
“那不傳信。但也不怕的,姑娘。”雲秀緩緩道,“便是殿下當真受傷了,那戰場受傷再所難免。您這般惶恐,到底還是小郎君的緣故。您呀定是怕殿下受了傷,連帶著護不好小郎君。”
“但您且轉過頭想一想,殿下定是將小郎君放心上的,便是為了保護他也會護好自己。再退一步,您比誰都清楚,太子是舍不得小郎君有差池的,否則他還有個什麽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