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喂不熟的東西

大慶元和二十二年夏, 金吾將軍徐空月率軍至西北寧城外,與占領寧城的北魏展開了激烈的交鋒。

這一戰,無論是大慶還是北魏, 皆死傷慘重。將士們流出的血水,幾乎將寧城的護城河染紅了。

徐空月身為將領,卻始終與將士們同吃同住,一同上戰場。在他這種身先士卒的無聲鼓舞之下, 將士們士氣大作,竟在八月初將寧城從北魏手中奪回。

消息傳回長安, 無數百姓奔走相告, 許多人淚流滿面。皇帝聽聞龍心大悅,當即嘉獎徐空月官升兩品,另賜下無數美酒美食。

南山的別苑中,皎皎坐在一處山坡前,居高臨下望著坡下。那裏有一片樹林,郁郁蔥蔥, 草木繁盛。有風輕輕拂過, 發出輕微的嘩啦聲響。

“怎麽坐在了風口,冷不冷?”太後將手中毯子蓋在皎皎的腿上,又細致地往上拉了拉, 將腰腹也一並蓋住。

皎皎回過頭,露出一點兒笑意, “今日陽光很好, 不冷。”

太後摸了摸她的手, 觸手卻是一片冰涼。可她身上穿著冬衣,外面還披著一件毛領的狐裘披風。坐著的輪椅上,還鋪著厚厚的毛絨墊子。

皎皎任她摸著, 等她松開手,就將雙手都塞到毯子底下,然後又露出一個無比乖巧的笑容,“您看,我真的不冷。”

太後想說什麽,卻終究只是笑了笑,“皎皎這樣乖,既然說了不冷,那就是真的不冷。”

皎皎又露出一點笑容。而後目光重新轉回到山坡下的那片樹林,神色恬淡安靜。

自從她醒來,便總是這樣,有人同她說話,她就乖巧應著,無人同她說話時,她就靜悄悄的,仿佛從來沒有醒過來一樣。

太後知道她心中仍有心結,無法解開。就像她身上碎掉的骨頭一樣,雖然看似長好了,但不知什麽稍一用力,就會再次碎裂開來。她心中焦慮,卻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從前皎皎會撒嬌賣乖,如今她依舊賣乖,卻再也不撒嬌了。她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驕橫任性的小姑娘。

可太後著實高興不起來。

成長的代價太大了,她寧願皎皎永遠做一個孩子。

“西北那邊傳來捷報。”太後試探著說出,一邊留心皎皎的神色,“徐空月將寧城奪回來了。”

皎皎聽著,神色沒有半點變化,只是微微笑著轉過臉,道:“那很好啊,北魏搶占了我們的國土,就該讓他們知道,我們大慶不是好欺負的。”

——她說出的話與從前似乎別無二致,可神態卻完全沒有從前那種鮮活靈動。如今的她更像是一個雕刻好的木偶,一言一行都再不是從前的樣子。

太後心中泛起無言的悲哀,卻也完全拿她沒有辦法。

皎皎不知在山坡前坐了多久,興安拎著一只雪白的東西從林子裏出來。太後初時以為是一只兔子,等到興安走進後才發現,那居然是一只純白的貓。他臉上的笑意帶著幾分興奮,先是請了安,然後才道:“郡主,奴才方才抓到了一只白色的貓。”

那貓因為皮毛被興安拎著,一動不動,只是用一雙藍色的圓眼不住打量著。

皎皎垂著眼皮瞧著那貓,貓仿佛感受到了危險,身上的毛隱隱炸開。

太後瞧得眉心直蹙,“這是從哪來的貓?”

興安回答:“在林子裏,這貓被獵戶設下的陷阱困住了,奴才將它撈了上來,想著郡主應該喜歡……”說完他臉上的笑容淡了淡,“奴才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他是從宮中出來的,自然知道有些看似無主的東西,比有主的更危險。

然而一直安靜的皎皎卻突然開了口,“留著吧。”

說完她扭過臉,瞧著太後,軟語道:“皇祖母,能留下它嗎?”

自她醒來,還從未用過這樣的語氣同她說話。太後只覺得一顆心都要被融化了,忙不叠應道:“既然皎皎喜歡,那就留下吧。”

皎皎唇邊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小貓。誰知指尖還未碰到,便被小貓撓了一爪子。

興安見狀,面色頓時白了,手一松,小貓落到地上,幾個起跳,就消失在了視野中。

皎皎的目光落到了手背上。

原本白皙細膩的皮膚上,留下了三道血痕。

太後瞧得心疼不已,立即讓人將章禦醫傳召過來。

不一會兒,章禦醫就拎著藥箱急吼吼趕過來了。人還未到,聲音先至,“郡主又怎麽了?是腿疼,還是頭疼?”

瞧見太後也在這邊,立馬就要行禮,被太後連忙制止,“先不要多禮了,快來瞧瞧皎皎這手。”

章禦醫一瞧,頓時吹胡子瞪眼,“郡主您舊傷還未痊愈,怎麽就去招貓逗狗?您難道不知道,這種……”

眼看著章禦醫的話越說越多,皎皎扭頭對興安說:“去將那只貓抓回來,交給章禦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