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主仆倆剛回到小院,聽見動靜的惠娘就迎了出來,擡手替江晚芙脫了披風,在門口抖了幾下,口裏催促道,“娘子快進屋,爐子燒著呢。”

說著,扭頭喚纖雲倒熱水。

江晚芙坐下來,接了茶盞,喝了幾口,坐在爐子邊烤火,見惠娘掛了披風走過來了,開口問她,“阿弟那裏的炭火夠用麽?”

惠娘應道,“夠的。您放心,奴婢方才去送甜湯的時候,書房裏暖烘烘的。”

江晚芙聽了這話,放心了,點了點頭,沒說話了。

爐子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屋裏也靜悄悄的,江晚芙閑著無事,便叫纖雲取了竹籃裏,撚了根紅繩,低頭打著絡子,正打到一半,聽得院裏傳來動靜。

惠娘忙出去察看,過了好一會兒,回來道,“娘子,是兩個大箱子,瞧著挺沉,來人說是老爺叫送來的,奴婢叫他們暫時放在西廂房了。您過去看看麽?”

江晚芙聞言,自然很快想起先前在正院的事,點點頭,起身道,“過去看看吧。”

到了西廂房,一進門,果然是兩個大箱子。四四方方,描金銅制的釘鼻紐,四面雕刻著吉祥雲紋,兩側各有一個鎏金銅制的拉環,算得上精美。

江晚芙怔了怔,惠娘已經上前,將鎖開了,打開了箱子,露出木箱裏的東西。

滿滿兩箱子的絲綢。各色都有,四季所用亦有。

惠娘瞧了眼那絲綢,沒作聲,江晚芙卻點點頭,道,“蓋上吧。”

蘇州有個舊俗,算是老人們口口相傳,若生女,便要在家中栽一株香樟,女長一歲,香樟長一年,待到嫁女之時,香樟長成可用之材,栽樹之人若還在世,親手伐下,再請木匠,用這樟樹,打兩只箱子。箱子做好,裝滿絲綢,添進嫁妝裏,當做喜頭。

“兩箱絲綢”,寓意著,“兩廂廝守”。是家中長輩,對出嫁女婚姻美滿的由衷祝願。

江晚芙出生時,江父已經在蘇州為官,同僚聽聞他家誕下千金,便提了這蘇州生女種樹的舊俗。江父回來後,便親自栽了這一棵香樟樹。

這些事,江晚芙還是從祖母口中聽到的,在祖母的那些話裏,她小的時候,似乎是被父親所疼愛的。祖母這樣說,大約是不想她怨恨父親,但其實,沒什麽可怨恨的。

他生了她,也養了她,沒有短她吃穿,無非是待她冷漠疏遠,但這世上,哪有誰必須待誰好的道理?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麽會因為得不到父親的關注,便哭鬧不休,滿腹委屈?

那都是小孩子才會有的想法。

她不恨他,但也不會毫無芥蒂的親近他,江晚芙有時候會這麽告訴自己,人和人緣分,有長有短,譬如她和母親的母女緣分,雖短卻濃,母親早逝,她永遠懷念著她。再譬如她和父親,他們的父女緣分,大約也只有那短短幾年。

有些事情,強求不得,她也不去求。斷了就是斷了,要拿得起,放得下,哭啊鬧啊,都沒用,反而很難看。

江晚芙抿唇朝惠娘笑了笑,道,“放進嫁妝裏吧,挺好的寓意。”

惠娘小心看她,見她神色平靜,面上淺淺笑著,仿佛並沒什麽不高興,才頷首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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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父帶著楊氏和長子去了國公府,至於江晚芙,倒是和龍鳳胎弟妹留在家裏。

耀哥兒和眉姐兒留在府裏,是因為年紀太小,帶出門怕鬧騰。江晚芙沒去,卻是因為,江父等人去國公府,面上說是拜訪老夫人,可實際上,就是去商量婚期的。

賜婚的聖旨已經下了幾個月了,京城到蘇州,一來一回,路上就耽擱了許久。江父又是地方官員,虧得入冬後本來就有地方官員進京述職的傳統,否則他一個地方官員,是不能離開轄地這麽久的。

饒是如此,不等過年,他們也是要趕回蘇州的。

所以,婚期大約只會早,不會晚。

果不其然,江晚芙用過午膳,正在院裏曬梅花幹,她打算用這些梅花做個靠枕,擺在屋裏,淡淡的香,靠著仿佛置身於梅樹下一半,又愜意又風雅。

剛晾好,正屋就來了人,是楊氏得用的心腹嬤嬤,見了江晚芙,倒是恭恭敬敬磕頭行禮,得了應承,才起身道,“奴婢來傳夫人的話,大娘子同衛世子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九,還請大娘子安心待嫁。”

說罷,還不忘說了幾句吉祥話。

江晚芙倒早就猜到了,今日肯定是要把婚期定下的,只是下月初九,倒比她想象的還要更早一些,點點頭,惠娘就送那嬤嬤出去了。

過了會兒,惠娘回來,搖頭道,“還真是稀奇了,頭回見這婆子給娘子磕頭,這畢恭畢敬的模樣,要不是那張老臉沒變,我還真以為自己認錯人了呢。”

這等子婆子,在正院伺候的,哪個不是拜高踩低的,知道她們娘子不是楊氏親生,便橫豎不是鼻子不是眼睛的,往日見著了,擺著個架子,屈個膝蓋,都覺得自己委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