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隔日清晨,江晚芙正帶著姚晗,在院子裏看入春後移栽的芙蓉花苗。芙蓉是很好養活的花,料理得好,過個兩三年,就能開第一茬花,五六月份開始,能一直開到九十月份。

江晚芙的母親便極愛種花,她那時年幼,跟在母親身邊,耳濡目染也學了些,便帶著姚晗逛,便同他說著,“……芙蓉的花葉莖皆可入藥。嬸娘名字裏的芙,便取自芙蓉花的芙……”

姚晗倒是聽得認真,他對讀書不怎麽上心,但在其他事情上,越發像個真正的小孩兒了。江晚芙還打算著,等再過個一年半載的,便送他去念書。

倒不是說要學成個狀元,多與人接觸結識,對姚晗而言,是好事。

正說著話,惠娘便過來了,江晚芙見也到小孩兒念書的時辰了,便叫綠竹帶他回去。與惠娘回了屋,惠娘就道,“方才福安堂嬤嬤過來,傳老夫人的話,說請您過去一趟。說是要商量國公爺離府的事情。”

江晚芙有些驚訝,衛國公往年不都是過了四月中,或者四月末,才走的嗎?怎麽今年忽然提前了。

但驚訝歸驚訝,江晚芙也沒有耽擱,很快回屋換了身衣裳,帶上惠娘,朝福安堂去了。到了後,坐了會兒,陸老夫人就過來了。

仆婦端了茶和糕點進來,有松子百合酥、金絲棗糕和麻糖酥等,但兩人都沒顧得上那糕點。等仆婦退出去,陸老夫人就嘆了口氣,道,“嬤嬤去傳話的時候,跟你說了吧?國公爺後日啟程,按他的意思,餞別宴就不大辦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頓就是了。老二媳婦不好走動,就安排在離二房最近的碧玉軒好了。都是自家人,也沒那麽多規矩。”

江晚芙頷首應下,如今她主持中饋,這些事情,她也早就上手了。

回到立雪堂,江晚芙就開始安排餞別宴,一忙起來,時間就過得很快,陸則什麽時候不聲不響進了屋,從她手裏抽走改了好幾遍的食單,她才發現居然都到了這個時辰了。

陸則隨手把食單放到炕桌上,坐下來,“明日再看。”說著,又叫惠娘取了曬幹的蓮子芯進來,泡了茶,叫江晚芙喝。

這是陸則自小養成的習慣。蓮芯雖苦,卻有明目的功效。陸則一貫勤勉,念書習武,一概如此,但習武之人,若得了目緲,如何領兵打仗,所以他便養成了每日嚼些蓮芯的習慣。不過,生嚼太苦,小娘子嬌氣,他便每每叫惠娘泡了茶,配著蜜餞給她吃。

江晚芙喝了一大口,又朝嘴裏塞了三四顆蜜餞,才壓住那股苦味。她想起白日裏祖母吩咐她的事情,便同陸則說起。

“……祖母道,國公爺後日就要離京了。今次這樣著急,不會是北邊出了什麽事吧?”

江晚芙以前從來不擔心這些,她雖曉得,大梁邊關一貫不大太平,但她不過一閨閣女子,往日也不過隨大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施施粥、贈贈冬衣之類的。但自她嫁給陸則後,這些原本離她看似很遠的事情,打仗、陣亡、守邊……一下子離她很近了。

也是嫁給陸則之後,她才慢慢意識到,自己從前的不在意,其實是錯的,那些守邊的將士,不只是將士,他們也是誰的兒子、誰的父親、誰的夫婿。

設身處地,其實很多時候只是一句空話,人怎麽能完全理解別人的感受,唯有你真正身處同等的環境之下,才能感同身受。

陸則也放下茶盞,搖搖頭,“也不算是出事,不過有些變動。”更細的,陸則就不再說了。其實比起十幾年前,已經好了很多了,蒙古人也怕死,打怕了,如今也不敢輕易來犯了,但狼子野心猶在,不可松懈半分。

父親大約也是抱著這個想法,所以得知瓦剌大汗命不久矣的消息,便準備立即動身去宣同了。

江晚芙似懂非懂,但心裏多少松下來些。

半夜的時候,忽然下起了雨。江晚芙被轟隆隆的春雷聲驚醒,下意識朝陸則的方向靠了靠,卻落了個空,她怔了一下,一下子清醒了,屋裏沒點蠟燭,帳子被拉開了,內室的門卻關著,她正準備起身穿鞋,問問情況。

陸則卻推門進來了,他沒帶蠟燭,借著廡廊下的燈籠的光,脫了外衫,掛在衣架上,回到床榻邊,將帳子合嚴實,躺下來,懷裏便拱進了個柔軟的身子。

陸則伸手,摸了摸江晚芙的側臉,輕聲問,“吵醒你了?”

江晚芙搖搖頭,小聲道,“打雷的聲音太大了。夫君,你出去幹什麽,這麽大的雨。”

陸則替二人拉了拉錦衾,側身躺著,伸出手臂,將小娘子整個人摟進懷中,他將手放在她的後背上,安撫似的輕輕撫摸著,溫聲開口,“沒什麽,雨下得太大了,我出去叫人把花圃低處的柵欄拆了,免得積水,把花苗根泡爛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