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明安

早晨起來,下了綿綿的秋雨,淅淅瀝瀝地,打濕了院裏裏鋪著的青石板地面。這樣的天氣,肯定是不好出門的,本來江晚芙還打算去給陸老夫人請安,只是還不等她出門,福安堂便來了嬤嬤傳話,道,“老太太叫您別過去了,雨天路滑,您在屋裏待著,她老人家才放心。”

江晚芙答應下來,叫纖雲給那傳話的嬤嬤拿了賞錢。

惠娘一聽不用出門,也松了口氣。

過了會兒,江容庭便過來了,手裏拎著個食盒,遞給纖雲,邊朝長姐笑眯眯地道,“前幾日在學堂,有個同窗帶了些糖芋艿來分,我嘗過後覺得跟小時候的很是相似,問了地方,買來給阿姐嘗嘗。就是那家老婆婆挑著擔子來賣的,我小時候,阿姐你總是買來我吃的,阿姐還記得麽?”

“怎麽不記得。”江晚芙自然還記得,叫丫鬟搬了椅子來給他坐。

纖雲接了食盒,便從中端出兩碗糖芋艿來,遞於江晚芙和江容庭吃。江晚芙吃了一口,就朝纖雲道,“給晗哥兒也送一碗去。”這種蘇州的小吃,在京城能吃到正宗的,是很難得的。

纖雲應下出去。江容庭便繼續說話,他雖然沒娶過妻子,但還是聽人說,有孕的婦人一定要心情愉悅才好。但以長姐如今的身份,陸家的門第,她也很難出門。因此每次從國子監回來,他都會過來陪陪長姐。今日也是一樣。

“今日街上極是熱鬧。酒樓裏人滿為患的,我去買糖芋艿,險些被人踩掉了鞋。”江容庭笑眯眯說著自己的糗事,故意逗長姐開心。

江晚芙抿唇笑,然後扭頭問惠娘,“今天是什麽日子啊?我怎麽不記得。”

惠娘很喜歡姐弟倆和樂融融的模樣,總叫她想起姐弟倆小時候,住在老夫人院裏的時候。只是那時是娘子護著弟弟,如今小郎君長大了,知道護著姐姐了。她笑著答話,“不是什麽節慶吉日。不過奴婢聽采買的人說了一嘴,今天明安公主進城,那些人怕是沖著這去的。”

惠娘這麽一提,江晚芙便想起來了,前幾日在裴氏那裏,還聽二嬸提起過這事。只是她當時沒太放在心上。

江容庭繼續說起其他事。惠娘在一旁,用銅勺撥了撥爐子裏的炭,讓屋裏更暖和些。

下雨天,屋裏便格外地安靜,只聽得見淅淅瀝瀝的雨聲。

烤著爐子,身上暖烘烘的,主仆幾個圍在一起說著話,既舒服又閑適,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愜意。

……

刑部最近事忙,陸則便留在刑部,與官員一道用的午膳。用過午膳,各官員便跟他打過招呼,退下去繼續忙了。陸則卻得了皇帝的口諭,宣帝詔他進宮。

他起身撫了撫官袍,乘馬車入宮。秋雨綿密,下了一上午也沒停,他進殿時,肩上都籠著淡淡的水汽。

宣帝見他,便叫他過去,陪他對弈。

陸則行過禮,坐下陪宣帝下棋。角落裏放著的瑞獸香爐,點著龍涎香,淡淡的煙,從香爐頂部的白鶴口中,徐徐吐出。

一局棋不過一個時辰,中間高長海進來了幾回,說官員求見,宣帝也都只擺擺手,一句“有什麽事去尋內閣”,便打發了。

陸則看在眼裏,沒有作聲。他這舅舅本來就是不喜庶務的性情,當了皇帝也是如此,且近日連早朝也愈發敷衍了事,不過露個面。藩王的事,他也沒有跟宣帝提起,因他知道,宣帝是什麽性子,他是只要表面太平,就是太平了。唯有真的在眼前了,他才會覺得事關重大。

下到最後,宣帝贏了。

他倒是心情很愉悅,因為喪子,他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整晚整晚的睡不著,太醫院也只知道開些太平方,吃了也沒半點用處。大臣還要拿那些事來煩他,後宮皇後成日哭哭啼啼的,萬嬪和皇後也不對付,更吵得他心煩,唯有自己這外甥,最是合他心意。

到了宣帝每日念經的時辰,陸則才得以抽身,起身出了宮殿,高思雲看見他出來,忙送了把傘來,他便也不要人跟著,獨自沿著宮道朝外走。

紅墻黃瓦,雨水連成一串地往下滴。沒走幾步,就碰見了同樣打著傘的戶部尚書薛德峰,同時官場同僚,見了面自然要打個招呼。薛德峰見他,卻是面露欣喜之色,迫不及待道,“世子可是剛從陛下處出來?”

陸則點頭道是。

薛德峰一身官袍還是半濕的,黑色的皂靴也有深淺,應當也是濕了,不知在此處徘徊多久了。他踟躕了一下,還是咬牙上前,道,“如今是越發的難見聖顏……”頓了頓,他也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立即便停了,改口道,“世子可聽說河南蝗災一事?”

陸則點頭,“略有耳聞。”

薛德峰見他知道,便接著道,“開封洛陽商丘等地,皆遭了秋蝗。內閣命戶部撥銀賑災,但……”他停了一停,委婉地道,“但這兩年,國庫撥出銀錢數額陡增,入庫的銀糧還不夠填補虧空,且今年秋收的糧稅還未收齊入庫。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實在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