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通身驅散不去的孤寒……

白雲觀雖也在山上,但比起香火蕭條的洛水觀,卻要熱鬧許多,今天又是正月初一元朔日,香客絡繹不絕。他們的馬車直接進了道觀的後院,這裏是道士清修的地方,不對外開放,因此也很清靜。

江晚芙被陸則扶著下了馬車。

後院正中間栽了一株白梅,一眼望去,還以為是枯樹上堆了雪,走近了看,才看得出是開得很茂密旺盛的白梅。一簇簇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在道觀裏的緣故,江晚芙看著,總覺得很有意境。

正當她盯著白梅看的時候,有個道長從石門外走了進來,蓄著白須,身上著一身半舊藏青色道袍。江晚芙一看他,便覺得很面善,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還是那道長自報道號,她才想起來。

是救了陸則的那個玄陽道長。

玄陽道長倒是朝她很和善地笑了一下,目光掃過江晚芙的小腹,作了個揖禮。

陸則側過身,對阿芙道,“白雲觀的茶點做得很好,你不妨過去嘗嘗。我等會兒過去找你。”

江晚芙自然看得出,陸則來這裏就是找玄陽道長的,便點了點頭,帶著惠娘走了。門口自有道士給她們引路。

陸則同玄陽道長進了屋,茶頭送了茶水進來,關門出去。陸則開口,“當日真人救我性命後,走得匆忙,尚未道謝。今日陸某當面同真人道一聲謝。”他行了個揖禮,才直起身,在蒲團上坐下後,接著道,“只是,我心中一直有惑,還盼真人替我解惑。”

玄陽仙風道骨,喝了口茶,沉吟緩聲道:“……人有三魂七魄,天魂、地魂、命魂為三魂,人死則魂散。那日於城門外,貧道窺見世子一縷命魂抽離,本想出手相助,豈料命魂遲遲無法相融。直到尊夫人出現,命魂附於她身側,貧道遂借尊夫人之手,施還魂術法。如今看來,世子的確與尊夫人有緣。”

陸則面上表情平靜,並沒有說自己信或是不信,只是道,“既已相融,為何我仍偶犯頭疾之症?”

玄陽聽了這話,有些訝然,仔細看了看陸則,有一盞茶的功夫,終於窺見些許不對勁,正色道,“失魂之症並不少見,驚嚇、體虛、陰氣過盛等……皆有可能,但三魂出自一身,便是暫時離體,只要回魂,便可慢慢相融。除非、除非是野魂占體——世子近來性情可有變化,或是情緒失控?”

陸則擺在膝上的手,驟然握得死緊,面色微變。

雖然少,但的確有的。那次阿芙發現墮胎藥後,他避去前院,她來找他,她說了些他很不願意聽的話,有那麽一瞬間,很短,他脫口而出那些質問的話語。那個時候,他根本不打算告訴她的。但心裏湧出來的恨和怒,幾乎沖昏了他的頭腦。事後他也很後悔,他不該因為沒有發生的事,去苛責阿芙,她分明什麽都不知道。

但在那一瞬間,他真的感受到了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恨和怨,渾身冷得厲害,像是被折磨了很久很久,瘋魔了一樣。

如果那個時候,他沒有控制住,會不會就真的傷了她?想到這裏,陸則整張臉驀地沉了下來,難看得厲害。

玄陽看他臉色,已經猜出一些,有幾分歉意地開口,“此事是貧道一時疏忽,未曾仔細察看。或是另有其他野魂占體,魂魄難聚,才會出現此類情狀。”

他送進去的那縷命魂,定然是沒錯的,他不至於老眼昏花至此。應該是有其他的野魂,見有失魂之體,便趁虛而入。他當時見陸則醒了,神智清晰,也未細查,便忽視了過去。

玄陽心中有愧,也打算今日把事情解決了,叫人準備了法器香燭供奉等物,打算驅魂超度。這不是很復雜的法事,比收魂還要簡單些,野魂不穩,本就難融。但有前車之鑒,玄陽也不敢松懈,團坐蒲團,點燃香燭,口中念念有詞。

天有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驚……

數遍念完,毫無作用,玄陽不由得打量坐在他對面的陸則,見他眉心緊皺,似有再度離魂征兆,忙念金光神咒為他定魂。

陸則閉著眼,猛地一陣劇烈的頭疼,整個人渾身一顫,眼前無數畫面紛至沓來,猶如倒灌的潮水一樣,湧進他的腦子裏。

……

江晚芙慢吞吞吃過茶點,也沒等到陸則回來,顯懷後坐久了便腰酸,便叫惠娘問了給他們帶路的道士,白雲觀裏有沒有能逛一逛的地方。

“五觀堂出去,有一片梅林,是允香客入內賞花的,或是摘些回去做供,也都是無妨的。”

惠娘進屋來回話,江晚芙便說過去看看,到了白梅林,除他們之外,有許多香客。賞花或是摘花,多半是婦人娘子,各色裙襖,笑語晏晏,連深冬的嚴寒也仿佛被驅散了。惠娘扶著江晚芙,邊說著自己剛打聽來的消息,道,“……小師傅方才說,三月三花朝節的時候,來的人還要再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