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飛走(7)

我一見到你就開心。

所以真的好希望你變成我的睫毛,天天在我眼前晃呀晃,當我睡著的時候,合攏我的眼簾。

這樣我就可以永遠開心。

南岸在夢裏這樣想。

他小聲呢喃:“我不要離開你。”

宋先生豎起耳朵,謹慎地聽了一會兒,沒有唱歌,也沒有奇怪的名字,他舒了口氣,這家夥終於靠點譜,學會說兩句像樣的夢話了。

南岸日常說的標準普通話,聽不出口音,可每逢睡夢裏,他說話會不經意帶上鄉音,“n”“l”不分,聲音很小又奶聲奶氣的,宋先生覺得特別可愛。

他湊近南岸的臉頰,想輕輕地吻一下,南岸卻主動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脖頸間。

意外地有些發燙。

南岸睡得不安穩,迷迷糊糊間有誰親了他一下,然後微涼的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宋先生打開夜燈,把他叫醒,扶起來,在他身後墊了個枕頭,“寶貝,醒醒。”

南岸想睜眼,眼睫毛太沉了,拽得眼皮無論如何也睜不開,他摸了摸睫毛,“宋先生?”

宋先生把他放在眼睛上的手拉下來,握在手裏,“我在這兒。”

宋先生並沒有變成南岸的睫毛。

真失望啊。

南岸在心裏嘆氣。

溫熱的瓷杯湊到唇邊,宋先生拍拍他的臉頰:“張嘴。”

南岸張開嘴,一粒藥片落在舌尖,溫水湧進來,他乖乖地吞下去,然後被放倒在枕頭上,夜燈黯淡下去,宋先生給了他一個晚安吻。

南岸醒來燒已經退了,只是隱隱有些頭疼,宋先生問他今天有什麽安排,南岸神志不清地回答有事,撒謊說要去面試,於是宋先生沒再多問。

其實南岸是要去醫院配合治療,做進一步的身體檢查和評估,做完就可以等著排隊放療了,他要抽時間到學校請假回家一段時間,跟父母面對面解釋他的病情。

好像上次給大哥打電話被掛斷後,南岸就暫時喪失了打電話說事情的勇氣。

早餐時間,南岸夾盤子裏的小籠包,半天沒夾起來。忽然一只晶瑩剔透的小籠包湊到唇邊,南岸腦子一懵,以為是自己夾的,一口咬下去,發現不太對勁,視線順著筷子爬過去,正好對上宋先生透著無奈的眼睛。

等南岸吃完嘴裏的食物,宋先生看著他,問:“你的手怎麽了?”

南岸下意識縮了縮左手,那上面還有一個顯眼的留置針紮過的痕跡。

宋先生:“右手,你的右手一直在抖。”

“哦哦哦。”南岸放下筷子,端詳自己的右手,五根手指都在輕微地抖動,感覺有些發麻。

宋先生去廚房給他拿了一個勺子。

勺子邊緣太鈍,小籠包舀不起來,南岸不好意思地說:“要不我還是去拿個鍋鏟吧......”

吃完飯,南岸換上面試用的西裝,魂不守舍地對著鏡子打領帶,想著要怎麽向父母說明,他突如其來的腦瘤會花掉家裏大部分的存款。

“南岸,”宋先生接完電話以後,在後面叫他,“過來,有事商量。”

南岸心裏一緊,宋先生曾經告訴過他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他,難道他得癌症的事情已經傳到宋先生耳朵裏了?

南岸惴惴不安地走過去,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他愣了愣,聽到宋先生說:“哪天找個時間我陪你再去一次醫院,和醫生聊聊,好嗎?”

南岸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原來宋先生至今都還真的以為他要得抑郁症。

他點點頭,心裏很不是滋味,正準備從宋先生溫暖到讓他臉頰發燙的懷裏溜走,男人按住他,把他的身體掰過來,“急什麽。”

“領帶歪了。”

那雙好看的手嫻熟地替他重新系好領帶。

南岸怔怔地站在原地,在此之前,宋先生的手以無數種方式脫過他的衣服,把他逼在角落裏,欣賞他全然裸l露在光線裏的羞恥和窘迫。至於為他穿戴,似乎是從近期開始的。

“面試順利。”

南岸忽然就邁不開腿走路了。

為什麽要用這種溫柔到過分的態度對待他,他不是抑郁症啊,不需要什麽事情都輕言輕語地哄著,他心虛。他長了個腦瘤,在至關重要的腦幹區,良性惡性未知,做手術的話他可能直接死在手術台上,也有可能變老變醜變殘廢。

大難臨頭各自飛,誰會願意待在他身邊和他一起承擔這樣的風險啊。如果靈魂能飛出來的話,南岸自己都想把自己扔掉,破腦子,不長智商就算了,長腫瘤倒是非常積極。

在宋先生轉身離開之前,南岸驀地扯住了情人的領帶,仰頭索吻。宋先生略微驚訝,卻還是由著他胡鬧,空出一只手撫摸他的頭發。

柔軟清甜的一個輕吻,像是一個不太甜的西瓜最中間的那一口,甜得恰到好處,但也只有一點點,其他的都不是那個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