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請相信我(1)

宋先生在薄霧般的黑暗裏定定看了枕邊人三秒。

南岸心虛得要命,害怕下一秒就會挨打。

宋先生按開日光燈, 屋室驟亮, 更讓南岸的心虛和緊張無處躲藏。

宋先生平靜地看著他, 說:“影像資料、檢驗報告單、病歷......一切現在你手上所有的病情資料, 都找出來給我,以及筆記本打開借我用一下。”

南岸愣了愣,按宋先生所說的做。

所有資料被拍照分類整理成文件, 宋先生登錄郵箱, 寫郵件, 發信息, 刷新了好幾次網頁,沒有回復,夜深了, 沒有誰會在網線另一端24小時候著。

南岸是個普通人,無論這個人承載著多少宋先生的感情,在他心目中占據如何復雜和重要的位置,南岸都只是大千世界裏平平無奇的一份子。突如其來的疾病會傷害他,會帶走他, 而地球沒了他照樣轉, 無論宋先生耗費多大的力氣去抵擋這股洪流。

宋先生曾經以為他能全然控制南岸, 只不過他暫且沒有這樣做而已。

可是在重病面前, 他沒有任何勝算。

在南岸的重病面前,他甚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讓人溜掉了。

“什麽時候的事情?”

宋先生沒有轉過身,他仍然看著筆記本屏幕, 一遍遍刷新,背影透著鎮定和冷靜,好像腦膠質瘤只是一腳就能踩死的小鬼,他才是那個勝券在握的大魔頭。

指間頻繁的小動作卻暴露著他的不安。

宋先生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能慌亂,誰都可以慌但是他絕對不能。

在苦難面前,知情的人有一份責任。

南岸私底下不知道慌過多少回了,既然選擇向他坦誠,他身上就寄存著南岸的一點希冀,他的慌亂會嚇壞這個沒用的廢物點心。

南岸出聲:“我覺得起碼是上個學期期末。”

宋先生問:“為什麽這麽說?”

南岸謹慎道:“我上學期期末掛科了,肯定是該死的腦瘤在作祟......”

......這家夥,都什麽時候了!

南岸越說越小聲:“醫生說腫瘤還很小,我很幸運發現得早,做化療就可以殺死腫瘤,用那個什麽伽馬刀......”

宋先生煩躁地打斷他:“那是放療!”

“哦哦哦放療放療。總之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想開點就好......”

“我想不開!”

南岸瞬間沒聲了。

宋先生發完火就後悔了。

回頭一看,原本還站在身後給他遞資料的人,不知何時退到了床角。

南岸縮在角落裏,後背抵著墻,睡衣褶皺淩亂也不整理,露出一截腰腹,清瘦白皙的腰兩側還有曖|昧而醒目的紅痕,是宋先生動作太狠弄出來的。

南岸不敢跟他對視,卻總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他一眼,一旦對上他的眼睛,又驚慌失措地錯開目光。

宋先生看著這一幕,一時之間啞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是你家,你不要這樣子。”

南岸說:“你不要生氣了。”

其實南岸並沒有看起來那麽緊張。

他心裏還有些自私的快樂。

他不怕宋先生反應過激甚至收拾他一頓,他怕的是這個和他在一起三年、第一個發現他生病的男人沒有反應,一如既往、溫溫和和向他表示不幸和遺憾,再對他說一句:你安心治病吧。

宋先生走到床邊,“你過來。”

南岸手腳不太聽使喚,同手同腳地往床邊爬,很聽話,表情有些忐忑,又有些愣愣的,似乎是嚇傻了。

宋先生在床邊蹲下來,這樣的姿態足夠低,足夠溫和,連跪坐在床上的南岸,看起來都要比他高一點,他需要微微仰頭,才能對上南岸那雙不安的眼睛。

宋先生語調柔和:“我沒有生氣。”

南岸垂著眼睛不說話。

宋先生捧著他的臉,兩個人的額頭輕輕抵在一起,彼此交換著體溫。

宋先生輕聲說:“我怎麽會因為你生病,而責怪你呢?”

實際上宋先生氣死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幾乎想立即把南岸關起來狠狠打一頓,直到這個不懂事不靠譜的家夥喊疼喊到嗓音嘶啞,跪下來哭著向他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有事瞞著他。

生病從來都不是誰的錯,別說病因不明的腦瘤,就算病是南岸自己不聽話作出來的,宋先生也沒辦法因此而責怪一個生病的人。

令宋先生暴怒的是,這樣天大的事情他竟然毫不知情,是他第一個注意到南岸可能生病了,警惕地讓南岸去醫院做檢查排除病變。

而南岸確診以後,居然藏著掖著一句話不說,還灑脫地一走了之。

情況都這樣了,他要是敢發一點脾氣,這個人下次有什麽事情,還願意向他吐露半個標點符號嗎?只怕靜悄悄地死在哪裏都不會讓他知道。

宋先生低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忽然濕熱的淚水一滴滴掉下來,南岸在哭,哭濕了他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