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八枝紅蓮(二)

要說感情,孟谷雨作為長姐,對弟弟妹妹自然關懷備至,可她從未自孟九霄這裏得到任何溫情,反倒是她的關心與管教,都被孟九霄當作了刁難,往常有父親兄長在上頭壓著,他不敢對姐姐如何,心中的惡意卻分毫不減。

只是此時的孟谷雨並不知情,她因小滿的事對弟弟感到憤怒和失望,但卻直到自己與妹妹被孟九霄如燙手山芋般打發出去,才明白他心中並未將她們當作親人。

陡然被謝隱攬住肩膀,孟谷雨吃了一驚,隨即朝謝隱看去,謝隱目光溫柔:“先前都是我不好,有些事,待我回來再說與姐姐聽可好?”

孟谷雨正要問他是什麽事,便感覺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肩,隨後起身,大步流星地去了,她心中有些不安,不顧面上淚痕追出去:“九霄!這麽晚了你要到何處去?!”

謝隱卻已經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中,孟谷雨突然意識到不對,她對這個弟弟很了解,與被父親帶在身邊,自幼便在軍中長大的兄長相比,孟九霄並未習武,因為孟家已經非常紮眼,倘若父親的兒子們個個有出息,只怕皇帝寢食難安,這個道理孟谷雨也懂,所以她對弟弟孟九霄總是多出幾分包容,但方才他那身姿……

謝隱按照記憶中找到了那座畫舫,雖然小滿被帶了回去,雖然他是孟家二爺,可顯然,父親與兄長戰死,沒有人能再庇護他,就連往日的酒肉朋友們都瞧不起他了,正在汙言穢語說些不中聽的話。

乍見謝隱出現,眾人心虛片刻,連忙又圍上來――孟欽與孟清明還在時,他們對孟九霄只有討好的份兒,眼下便是心中瞧他不起,面子還是要給的。

“九霄兄,方才不是醉酒歸家了嗎?如今酒可醒了些?”

“是啊是啊,九霄兄可還好?”

既是狐朋狗友,自然是小人之交,能共享樂卻不能共患難,而且這些圍繞在孟九霄身邊的人裏,亦不乏他人特意安插的棋子,樹大招風,父親手握兵權又不肯站隊,皇帝為此寢食難安,皇子們因此懷恨在心,自古名將難見白頭,孟欽亦不例外。

他不是輸給了敵軍,而是輸給了自己所效忠的皇帝。

謝隱望著眼前那幾個笑嘻嘻同自己說話的人,他們似乎壓根不覺得自己羞辱朋友妹妹的行徑十分可恥,也不為保家護國的孟家父子的犧牲而感到難過,他們嫉妒孟九霄生就這般家世,幸災樂禍等著看他從天上跌落塵土,惟獨摧毀美好事物方能讓他們有快感――就是這樣卑劣、無恥、肮臟的小人。

謝隱擡腿就將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從畫舫上踹了下去!

砰的一聲,水面激起水花無數,畫舫上短暫的沉默後爆發一陣尖叫,男人尖叫起來可比女人要難聽得多,謝隱冷眼看著被踹下去的那人在水中浮沉,對方顯然不會鳧水,驚慌萬分,其他人張羅著要救,謝隱冷聲道:“誰若是救他,便是與我孟某為敵。”

若是他父親兄長不死,他說這話倒是能唬人,可孟欽孟清明早已陣亡,孟家如今能得皇帝關懷肯定,可這風光又能維持幾時?孟九霄是個扶不上墻的,余下兩個姑娘有什麽用?等著吧,瞧不起他們,等著踩他們一腳的多得是呢!

可這月色之中,向來招貓逗狗做盡荒唐事的孟家二郎,竟給人一種不怒自威之感,謝隱的目標很明確,他就是要今天晚上這條畫舫上的人把嘴巴全都閉緊,不得透露出有關小滿的一個字,否則不死不休。

有個人想來做和事老:“九霄兄,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等雖家世不如你,卻也都是勛貴之家,你還不讓我等救人,若是王兄死在這裏,你如何向王家交代?”

謝隱擡眼看他,孟九霄雖人品低劣,卻生了一副好皮相,隨後謝隱飛起一腳,將這多嘴的人同樣踹了下去。

他與“孟九霄”截然不同,“孟九霄”對家人心懷不滿,總是大聲抱怨謾罵,心裏想什麽,全都寫在臉上,自視甚高卻又滿肚子草包,又毒又壞又蠢,便是一副好皮相,長在他身上也叫人忽略了。

可謝隱卻不然。

他不愛笑,也不大喜歡說話,若非還是那張臉,狐朋狗友們都要不敢認了,他出手又狠辣,眼神冰冷,比家中長輩都叫人害怕,一時間,竟無人敢出聲。

眼見那兩人在河水中撲騰去了大半條命,謝隱才讓撈上來,被撈上來的兩人險些橫死,怎麽可能還對謝隱溜須拍馬?其中一個怒斥道:“孟九霄!今日之事我定要告到父親面前,讓他參你孟家!”

孟欽與孟清明一死,孟家再無頂梁柱,連往日跟在孟九霄身後的狗腿子都敢對他耀武揚威了。

“是嗎?”

從上了畫舫便沒個笑臉的謝隱忽地笑了,這笑容看得眾人一身恍神,下一秒,他又是飛起一腳,將這說要向父親告狀的人再度踹入河水中,居高臨下地望著對方:“我父親與大哥戰死,便是我闖出天大的禍事,皇帝也會為我兜著,我這人快意恩仇,看你不順眼,便先搞死你,橫豎你家世一般,死了也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