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八枝紅蓮(四)(第3/3頁)

來吊唁孟家父子的人無數,每個人都像是真情實感在傷心,但謝隱知道,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在走出孟府後就會忘記這一切,孟欽與孟清明真正的死因是什麽,沒人會去深究,也沒人會去為他們討公道――誰叫讓他們死的是皇帝呢?

君要臣死,臣豈能不死?

這短暫的繁榮過後,孟府將迎來無盡長夜。

皇帝能親自前來吊唁又上了柱香,便是天大的恩典,孟家父子還不配叫他久留。皇帝一走,其他勛貴人家也紛紛起身告辭,最後留下來的,也只有孟谷雨謝隱小滿兄弟姐妹三人。

這場喪事足足做了三天,謝隱才將父兄下葬,孟氏宗親恨他狠毒,連父兄葬禮都沒來,謝隱也不在乎,好在這孟家人還不敢不讓父兄入祖墳,棺槨入土時,謝隱能感受到那些滿是惡意的目光,他們都期望著他會跟父兄一般死在戰場上,那樣的話,孟家就真的要被拆吞幹凈。

葬禮後的第三天,謝隱收到一封拜帖,是他過去玩得不錯的“朋友”,也是將他引見給五皇子的人,當然,那時他父兄威震天下,而如今父兄戰死,他自然也成了不重要的棋子。

五皇子想見他。

如果是孟九霄,會非常想要抱上五皇子的大腿來維持自己的榮耀,此人很有自知之明,知曉自己永遠不能像兄長那樣出色,於是汲汲而營,不擇手段逢迎諂媚,只為榮華富貴,否則也不至於將親生姐姐送給皇子做妾。

但謝隱不是孟九霄。

他在父兄靈前,將自己的名字從“九霄”,改為了“驚蟄”。

此人著實狼心狗肺,謝隱不願再用他的名字。

他自然不會恬不知恥地去見五皇子,因此直接將拜帖燒了眼不見為凈,反倒讓這位“朋友”親自找上門來,名為關心,實則打探。

不管孟九霄究竟有沒有真才實學,他現在是鎮國公兼明威將軍,且馬上就要去到軍中,也不是沒有利用價值,皇帝最想做的便是將兵權握在自己手心,皇子們對此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但萬一呢?萬一孟九霄派得上用場呢?

於是從孟欽父子戰死便對孟九霄不聞不問的五皇子突然又“想”起了他。

這位“朋友”也是許久未見,孟氏父子葬禮時他雖來了,卻半點不想跟謝隱扯上關系,因此一直待在後頭,今兒個見了,才發覺謝隱變了模樣。

從前看見孟九霄,最先瞧見的必然是他那略微駝背的體態還有陰鷙算計的眼神,容貌長相反倒成了其次,以至於熟人隔了一段日子再見謝隱,會生出匪夷所思之感:孟九霄竟生得這般清俊?!

雖是“老朋友”,可謝隱見了面連眼皮子都沒擡,聲音冷清:“任兄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任思灝頓時面露尷尬:“是愚兄錯了,還請九霄賢弟見諒。”

他算是孟九霄那一批酒肉朋友中家世最好的一個,幼時曾做過五皇子的伴讀,孟九霄也正是因此才跟他兄弟相稱。雖然孟欽不站隊,可孟九霄終究是他的兒子,因此任思灝受五皇子之命與孟九霄交好,誰知孟欽戰死,這再怎麽交好也都沒了意義。

眼下孟九霄便要啟程離開京都,趁著這個機會,任思灝還想拉攏一波,即便孟九霄是個廢物,到了軍中活不了多久便會被弄死,但萬一呢?萬一就能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呢?

他今日來是別有所圖,但謝隱卻不像孟九霄對任思灝推心置腹,他平靜道:“我已改名為驚蟄,怎地任兄口口聲聲稱我為賢弟,卻連這都不知道?”

甚至於孟家宗親不願意為他改家譜,謝隱都無所謂,他連鬧都沒有鬧,孟家那群人都很肯定他這一趟是有去無回,態度高傲得很,等謝隱一死,只剩下兩個姑娘的孟家,不還得找他們撐腰?他們等著!等孟九霄死在戰場上!

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真以為誰上了戰場都能像打,要知道那可是會送命的地方!既然他自己找死,別人再等等又何妨?

殊不知謝隱也是這樣想的。

任思灝額頭滴了冷汗,發覺謝隱如一塊頑石難以接近,無論是說還是勸,對方連笑容都吝於給予,只是冷眼看他表演,無端令任思灝自覺是在唱滑稽大戲,還是看客不滿意的那種。

於是他換了個策略:“九霄賢……不,驚蟄賢弟,你我兄弟一場,我也不瞞你,今日上門,愚兄是想做一樁媒。”

“哦?”謝隱應了聲,似乎來了點興趣。“願聞其詳。”

任思灝朝他笑得有幾分討好,畢竟謝隱與孟九霄完全不同,他坐在這兒,便叫人不敢小覷,原本五皇子所許的說法,任思灝覺得,應當適當往上調一些,免得引起孟九霄不滿。

他覺得謝隱一定不會拒絕。